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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轉院通知果然很快下來了,這已經是身體每況日下的非明最後的機會。桔年沒敢有一絲拖延,處理好必要的手續,當日就帶著非明轉到了第一人民醫院。

  轉院的過程非常順利,非明入住第一人民醫院的首日,該院的專家組就對她的病進行了會診和系統的全面檢查。因為知道非明不是一時片刻可以出院的,醫院裡還有一場持久戰要打,桔年準備了不少東西,平鳳也特意趕過來幫忙。

  韓述走出電梯的時候,就正好看到兩個女人滿頭大汗地抬著一個大箱子從一側的步行梯上來。

  請問你們知道電梯這個東西已經進入人類文明社會整整一百五十年了嗎?」韓述手裡還抱著自己從院裡帶出來準備拿回家的「作業」,百思不得其解地問。

  平鳳跟他沒有打過交道,看了他一眼,沒有作聲。

  桔年則是累的臉紅撲撲地解釋道:「上來的電梯很多坐輪椅的病人,反正只是三樓,我想還是不要跟別人擠了。」

  她說完,又跟平鳳兩人聚精會神地朝目標病房前進。

  韓述氣結,跟在她們後頭走了兩步,實在受不了了才提醒道:「嘿,麻煩你們,假裝一下你們知道這裡還有個男人。」

  他這麼一說,前邊走著的兩個人不得不放下手裡的東西,停了下來。

  桔年用手在額頭上拭了一反,大冬天的,上面都是汗,她嘴裡卻還客氣著,「不用了。」

  韓述說:「我不想跟你這種太古時代的女人爭論。」

  桔年猶豫了一下。「太古時代根本就沒有女人,只有藻類和海綿。」

  韓述死死盯著她幾秒,然後,他毅然擠開了她,手裡的檔袋就那麼不管不顧地往她身上一塞,「懶得跟你說,拿著。」

  牛皮紙檔袋過去的方位正好是桔年的胸口,雖然隔著好幾層衣物,粹不及防之下,還是讓桔年一陣尷尬,手一個遲疑,堪堪只抱住檔袋一角,那朝下的口子未封得嚴實,嘩啦啦的灑下了好幾頁,她趕緊蹲下來撿。

  韓述「嘖」了一聲,「再多看你幾眼,我真的也要跟你一樣退化成藻類和海綿。」

  「那……如果我在二疊紀,你就在震旦紀。」

  「什麼意思?」

  桔年抬起頭來,用手比了一段很多的距離,小聲說:「同是藻類和海綿,也可以隔著幾億年。」

  說話間,那些散落的紙張已收拾泰半,唯獨有一頁被始終沒有摻和的平鳳撿起來,那上面貼著是一張幾個人的合照,奇怪的是,平鳳看得很仔細。

  韓述咳了一聲,平鳳才如夢初醒地將照片遞還到桔年手中。

  「請問有什麼問題嗎?」韓述客套地問道。

  「照片裡的人是……」

  「你認識照片裡的某個人?」韓述不動聲色地驚訝著。他眼尖,平鳳這個人雖然以前沒有見過但他可以猜到幾分來歷,當著桔年的面,他是客氣的,然而不管願不願意承認,人其實還是分三五九等的,照片裡的人和看照片的人,著實不應該是一路。

  平鳳勾起描畫精細的紅唇巧笑倩兮:「我怎麼會認識,隨便問問罷了。」

  韓述倒也沒有繼續往下追問,他叮囑桔年道:「我的東西可要拿好了。」俯身就去抬那個紙箱。

  他起初想是沒料到會有那麼沉,剛施力的時候漫不經心,差點沒扛起來,晃了一下才站穩,嘀咕了一句:「你把震旦紀的石頭都運過來了?」

  好不容易到了非明的新病房,幾人進去,護士正給非明打點滴。一段時間的住院治療後,非明雙手的手背佈滿針眼,基本上已經沒有靜脈注射落針的地方,護士忙活了半天,最後從她左手內側手腕將針紮了進去。

  手腕內側是人全身上下皮膚最是細膩的地方之一,桔年想像得到那麼粗的一根針紮下去該有多疼,落針的時候她撇開了頭去,不忍再看,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肉每一個關節都繃得緊緊的。非明卻一聲都沒吭,她躺在床上,看著護士的動作,仿佛被擺弄著的是別人的手,視線不經意掃到韓述,蒼白的一張笑臉上才綻出了一個笑顏。疼痛也是一種會習慣的東西。

  等到護士離開,韓述坐到非明身邊,說:「韓述叔叔小時候最怕打針,一點也比不上非明堅強,好孩子,再忍耐一段時間,病好了韓述叔叔帶你去好多好玩的地方。」

  非明卻說:「韓述叔叔,你看上去瘦了,跟我姑姑一樣。」

  話間落下,桔年那邊有了輕微的動靜,韓述回過頭,桔年已經背對著他們整理東西。

  韓述繼續哄著非明,「那是因為韓述叔叔和姑姑擔心非明啊。等你好了,我們也會胖起來的。」

  他鼓著腮幫,想逗得非明開心一點。

  非明閉上了眼睛,呼吸急而淺,就在大家都以為她睡著的時候,好喃喃地問了句:「姑姑,韓述叔叔,你們真的喜歡我嗎?」

  桔年沒有轉過頭來,聲調也有些奇怪,「這還用問嗎,傻孩子。」

  可非明還在問,問得不依不饒:「那你們為什麼喜歡我呢?」

  「因為你是最可愛的小女孩啊,我們怎麼會不喜歡你?」韓述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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