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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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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年冷住了,她掐了掐自己,不是白日做夢。難道他把陳潔潔帶到了自己家? 巫雨看起來心事重重,掩了門,走了幾步,才想起回頭。 「桔年?」他看起來驚喜而意外,「你怎麼來了?」 桔年卻做不到心無芥蒂。 「我來看我姑媽,順便經過這裡。」狗尾巴草的葉子,被她扯碎扔了一地。 巫雨可以察覺到她的異樣,走過來,笑了一下,「你不是來看你姑媽的。桔年,出了什麼事?進屋裡說。」 「不用了。」桔年還沒有做好在巫雨家看到陳潔潔的心理準備。 「進來吧。」 「她也在裡面?」 巫雨沉默地看著桔年。認識這麼多年,桔年這才第一次發現,小和尚的瞳孔是很淺的褐色,乍然一看,會覺得裡面說不出的空茫,也許正是這樣的一雙眼睛,讓他整個人有一種寂寞而虛無的感覺。 他拉著桔年進了屋。一目了然的房子,除了臥床的奶奶,再沒有別的人。 桔年想不通,「陳潔潔呢?你知不知道陳潔潔離家出走了?大家都在傳,她是跟一個男的私奔,巫雨,你要跟我裝糊塗嗎?」 巫雨坐在了奶奶的床沿,老人看起來身體有點不舒服,舊房子裡彌漫著一股藥草的氣息。 「我知道她走了,但是不清楚去了哪裡。」 儘管桔年心中對巫雨南消怨懟,可是她居然依舊毫不懷疑他說的話。 「她她不是跟你一起走的?」桔年低下頭去說。 老人在床上咳了起來,巫雨顧不上回答,忙了好一陣,才讓奶奶平息了下來。 「事,她讓我跟她一起走。可是桔年你知道,我走不了的。」巫雨淡淡的說。 桔年心中一陣酸澀,「因為你奶奶的病?」 「這是一個原因。我擔心自己並不是她期待的那個樣子,也沒有力量。我能去哪裡?我甚至不知道能給她什麼。可她那麼固執。」當他提起陳潔潔時,那淺褐色的眼裡是什麼?愛憐?悲憫?或是對衝動的悔悟? 「所以她一個人走了?」桔年的聲音是難以察覺的輕顫。 巫雨點頭,嘴角有淺淡而苦澀的自嘲。「也許她對我很失望。」 是啊,當然失望。可期望不就是自己給自己的嗎,所以失望也是的。 桔年想像不出,陳潔潔需要怎樣的決心,才能離開她的溫室,得不到巫雨的承諾,獨自一個人遠走。她自問沒有這份勇敢。 老人又開始新一輪的咳嗽,桔年幫著巫雨又是撫胸又是順氣。 人老了,只憑一雙手就可以感覺到軀體的破敗。 「奶奶病了多久了?看醫生了沒?」 巫雨用毛巾去擦奶奶唇邊的痰漬。「每回都看。附近衛生所的人說他們是沒有辦法了,讓送到市里好的醫院去。」他回頭對桔年一笑,「其實,他們還說,讓我放棄。」 這是巫雨唯一的親人,也是養大他的人。 那種無力感也鑽進了桔年的心中。「怎麼辦?」這句問話本身就是蒼白的。 巫雨手裡仍握著毛巾,「賣房子。」他這麼說,就好像說「今天天氣不錯」。 他身無長物,有的也只是這棟破房子。房子能賣多少錢?誰會來買?換來的錢能救回風燭殘年的老人?即使僥倖渡劫,以後該往哪裡安身? 這些都是問題,每一個問題都是一座山,桔年爬不過去。可換作是她,也會做出唯一的選擇。 「還算幸運,有人肯出價了。」巫雨用輕快地聲音告訴桔年這一個「好消息」。 「誰?」 「林恒貴。」 「……」 桔年好像笑了一聲,澀在了喉嚨裡,有腥氣。 「她是唯一一個肯出現錢買房子的人。而且給得不少,一萬七千塊。」 「你信他?」 「不信又能怎麼樣。明天就要往醫院裡送,字據都擬好了,他先付我八千塊,作為住院費,其餘的過後再結。」 桔年不再說話了,奶奶的咳嗽一直都沒有停過,病人怕風吹,屋裡關得很嚴實,她覺得喘不過氣來。 「我走了。待會還要去幼稚園接望年,我弟弟。」 「好,我不送你去搭車了,你小心一點。」 「嗯。」 「桔年!」 桔年立在那裡,稍後,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放在巫雨掌心,再合上他的手指。 那是她剛從爸爸那拿到的一個月的早餐費和零用錢,五十塊,全部給了他。 巫雨垂下眼睛,他的睫毛細而長,如絲雨,覆蓋在荒蕪的原野。 「桔年,假如我奶奶的病好了,我們一塊報名去打市中學生羽毛球比賽的混雙。」他像是在說一個遙不可及的誓言,悵惘。 「好。」桔年點頭,她的手扶在門框上,幾十年的老木頭,都長了白蟻,一掐下去,千瘡百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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