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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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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怕我怕。我們老謝家從來就沒招過那些不正經的閒言碎語。我早跟你說過,女孩子要自愛,你姑媽也說了,你整天就跟那些不正經的男孩子到處跑,誰會當你是個正經人。要不那畜牲怎麼沒對別人下手?你別給老子添亂了,最近事情已經夠多,我養活你幾個人,整天在外面跑,累得跟狗似的,還他媽給我惹事。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你敢說出去,我就沒你這個女兒。還有,收拾東西,你也麻煩你姑媽姑夫太久了,從今往後,你搬回家裡住。」 就這樣,據年刻骨銘心的一件事悄無聲息地落幕,沒有人再提起,好像從未發生過一樣。她終於要回到父母身邊了。人真奇怪,六年前她跟隨姑媽生活,覺得天都灰了,六年後她重回到父母身邊,天上一顆喜悅星星也沒有。其實只不過是轉了一個圈,又回到原點,可是什麼都不一樣了。生活就好像萬花筒,你以為只是輕輕扭動一下,裡面已經變化萬千,換了一個世界。 大人們已經再三重申不讓桔年和巫雨再玩在一起,連說話也不行,爸爸說,如果桔年再不聽話,他就讓姑丈去打斷巫雨的腿。收拾東西的那幾日,姑媽也盯他盯的很緊,總怕臨完成任務再出個差池,不好向她父母交代。 離別來得太快,讓人完全沒有防備。 就在這樣的惆悵裡,七中的錄取通知書正式發放到桔年的手中。她上的是市郊的初中,教學品質跟市里的重點中學沒有可比性。200多應屆初三學生參加中考,桔年是年級第三名,比她分數高的都去念了中專,那個時代,中專比高中更金貴,到頭來整整一個學校,收到七中橄欖枝的,也不過桔年一個人,巫雨則被一所職高錄取了。 離開那天,桔年醒得很早。大件的行李前一天爸爸已經拉回家裡,然後他就跑長途運輸去了外省,媽媽在家看弟弟,走不開,姑媽和姑丈也有自己的事,所以大人們讓她整理好最後的一些瑣碎東西,自己搭公車回家。桔年心裡高興,走是必須要走,可她得跟巫雨道個別。 想到這,桔年又犯愁了,她怎麼找巫雨呢,他家裡沒有電話,要是去敲他家的門,別人看見了,傳到姑媽耳朵裡,又是一場風波。正舉棋不定,小窗的玻璃被人敲響了,這是只有她和巫雨知道的暗號。 桔年為這靈犀一點而欣喜若狂,她推開窗,巫雨果然笑吟吟地站在外邊。 桔年也笑了,她之前覺得有滿肚子的話要對巫雨說。可是現在天賜良機,她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 「巫雨,我要走了。」 她說話時候比自己想像中的平靜。 巫雨透過敞開的窗戶,也看到了桔年清空了不少的房間。 他說:「七中比這裡好,你家也比這裡好。」 桔年想問:「你會去找我嗎?你會忘記我嗎?」可是她又想,縱使巫雨現在說不會,某一天他真的忘記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 「我看到林恒貴的商店又開門了。」恐懼根植在她的心底,她無處言說,唯求巫雨能動。 「怕什麼,我在烈士陵園上看著你走,一直看著你。他要是還敢怎麼樣,我絕對殺了他。」 這就是桔年和巫雨的道別。桔年以為他們至少會有一個人掉眼淚。畢竟這些年,他們的世界裡實際上只有對方,她回到父母家裡,雖不是天各一方,但是見面的機會總是少了許多,也不可能像過去那麼親密無間。 可事實並不像她預想中那麼悲傷和煽情,他們始終微笑著,什麼都是淡淡的。末了,巫雨告訴桔年,他在自家的院子裡摘了一顆枇杷樹,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活。 桔年喜歡枇杷的果實,難怪巫雨問過她要吐出來的枇杷核,原來是這個用途。她心裡被喜悅填滿,好像已經看到枇杷成熟時黃燦燦的果實掛滿枝頭,從巫雨家長著青苔的院牆裡探出來的樣子。 愁什麼呢,說不定到了那一天,她就可以和巫雨一起坐在樹下,小心的撿著地上的果實。 巫雨的石榴,桔年的枇杷,雖然不在一起,但也是個伴啊,況且,總該有一個是結果的吧。 巫雨不明白桔年的臉為什麼忽然紅了。桔年掩飾自己的窘意。 「多種幾顆,否則一個院子裡長著一棵樹,不就成了一個『困』字?這樣不好。」 巫雨笑得厲害,「謝大師,你越來越神神叨叨的了。按你那麼說,家裡面是不是應該多幾個人,否則一個院子一個人,就成了『囚』字。」 沒有人在家,他們的笑聲可以自在回蕩。 下午,桔年收拾好東西,告別姑媽的家。 不管你曾經多不喜歡一個地方,時間長了,就長出了千絲萬縷的血肉聯繫,走的時候總是有感的。這是一件無奈的事。 把鑰匙放在門檻的下面之後,桔年拎著一個大包包獨自在路上走,每走一小段路,她就朝烈士墓方向看一眼,那兒地勢高,往上面一站,下面的人啊車啊路啊什麼的,盡收眼底。 快到公車站了,從那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烈士陵園上的一抹紅,那是盛開的石榴花,還有花下的一個白色的點,那是巫雨。 桔年可以想像巫雨在花下微笑的樣子,他的腦袋光溜溜的,白白的牙齒在陽光裡熠熠生輝。 後來,巫雨告訴她,其實那一次,他在樹下坐著坐著,一不留神就打了個盹,他閉上了眼睛,可是桔年並不知道。她只相信巫雨會一直看著她走,一直看著,所以她居然什麼都不害怕。 上部 第二十三章 皇軍與良民 桔年考上了七中,雖然那陣喜悅被跟巫雨的離別沖淡了,但仍然值得慶倖。七中是一所寄宿制的重點中學,桔年原以為這樣,她至少可以獲得小部分的自由。 誰知世事不盡如人願,開學後,因為媽媽說,家裡的境況不太好,弟弟正是花錢的時候,高中的學費開支也不是一筆小數目,能省的地方要儘量節省,寄宿是要給學校交錢的,所以讓桔年給學校打了一個外宿申請報告,住在家裡,也能順便照看弟弟。 桔年是失望的,但也沒有辦法。如果你改變不了沙漠,那就只能想辦法讓自己變成仙人掌。天天都從七中回家,就意味著她需要往返的交通工具,相比每天的公車費,她相信爸爸媽媽更願意讓她騎家裡的自行車。桔年喜歡自行車,坐在上面,風擦過臉頰,四周的風景往後退去,比步行流暢,比機動車舒緩,是恰恰好的雋永。她興高采烈地去報名,領回了七中出了名的修女一樣的校服,也覺得看得挺順眼。 七中校服是肅靜的深藍色,再搭上醒目的白色領子,據說這是該校的特色傳統,幾千個深藍色的身影往操場一站,整一個烏雲蓋天,雖然屢遭詬病,但校方竟能堅持不改。因著學校的招牌,久而久之,穿著它的學生不滿之余,竟也有了些身為七中人的自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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