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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心素低頭,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才輕輕地道:「那是因為,當年柯旭救我的時候……」

  簡庭濤的手微微一頓,半晌之後,他走了過來,擁住她。

  今天,是賈月銘過得最開心的一個生日。不僅公司內外陸陸續續送來了各色禮物,更重要的是,她重又盼到了一兒一媳承歡膝下。想來,看著庭濤跟心素卿卿我我甜蜜蜜的,過不多久一定會麟兒有望。

  雖然她一直叮囑不用大肆操辦,但簡庭濤還是為她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生日party,請了一些跟隨了賈女士多年的公司元老,還有走得比較近的一些親戚朋友。葉家二老雖然沒有來,但還是不計前嫌地委托葉青承帶了一份禮物來賀壽。簡庭濤明白,他們心裡對他還存有幾分濃濃怨懟。那件事過後不久,葉青嵐就一聲不吭悄悄飛回了美國,從此沒有音訊。雖然程凱很快就尾隨而去。

  以後究竟如何,誰也說不準。

  畢竟,世事無常。

  葉青承拍了拍簡庭濤的肩膀,一語雙關地道:「庭濤,記得你始終欠我。」

  簡庭濤笑了笑,「是,有事儘管吩咐。」

  葉青承半真半假地道:「那我就不客氣了,」他從身後拽出一個不情不願冒冒失失,一個勁掙扎的短髮女孩,「她是我們學妹,學金融的,今年畢業,不肯去我們公司,安排到你公司怎麼樣?」

  女孩子很年輕,清秀的臉上微微沁出汗珠,已是一片緋紅,居然低聲但惡狠狠地斥道:「我說過了,我自己會找,不要你給我找工作!」

  簡庭濤略帶玩味地看著葉青承反剪住女孩的手,一臉的專制模樣,事不關己地抱住雙臂,「你們葉氏不好進,我們簡氏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進來的,而且……」他頓了頓,「學妹?葉先生,我跟你四年同窗,記性再差好歹也記得你學的是新聞不是金融吧?若是普通交情的朋友,倒也不必承我這麼大的情。」

  葉青承瞪了他一眼,「廢話少說!」他又狠狠瞪了那個一刻也不放鬆反抗手推腳蹬的女孩子,索性說穿,「我女朋友的忙,幫是不幫?」

  簡庭濤這下可真詫異了。

  他瞄了一眼那個稍顯稚嫩的女孩子,看不出來啊,居然能讓青承破釜沉舟,下定決心解除身上多年的束縛。怪不得前陣子聽說他跟家裡鬧著要解除婚約鬧得翻天覆地也不肯甘休,直鬧得葉家二老頭大如鬥。他搖頭,嘖嘖嘖,這個葉青承,三十歲的人了,眼看著青春的尾巴都抓不住了,倒聊發起少年狂來了。

  嘖嘖嘖,要求不高?巧手如心素?前者差不離,後者完全不靠譜。就他眼力所及,不經意中看到,眼前的這個小女孩在今天的宴會上,已經打翻了不止三個杯子了。

  他歎了一口氣,拍拍葉青承的肩,「放心吧,」他看了看那個臉越來越紅的女孩子,略帶戲謔地道,「讓小嫂子下週一來我們公司報到。」說罷,笑著一路走開。

  晚宴結束,賈女士心裡微帶詫異。

  往年,兒子總會在生日宴會上,當著眾人的面獻上為老媽精心選購的禮物,不管是名貴古玩,還是珠寶首飾,或是罕見補品,賈女士其實都不甚在意,但承的是兒子的一片孝心。但今年,直到賓客散盡,賈女士準備回房休息了,簡庭濤都仿佛將此事忘得一乾二淨。

  不該啊。

  賈女士暗地思量,該不是兒子最近兩頭忙,忙糊塗了吧?隨即又自嘲,好容易盼著兒子跟心素重歸於好,一份禮物而已,她活到六十多歲,什麼沒見過,值當這麼費心琢磨嗎?再說了,又有什麼禮物比人心珍貴?

  想到這兒,不禁幽幽歎了口氣,正待洗漱入睡,突然,聽到輕輕的敲門聲,伴著一聲詢問:「媽,睡了嗎?」

  是心素的聲音。她有些奇怪,走過去開門,「怎麼了,心素?」

  心素淺淺一笑,「媽,庭濤跟我給您準備了一份禮物,可是太大了,拿不上來,」她挽住賈女士的手臂,「您既然還沒睡,下去看看,好不好?」說到後來,話裡滿是希冀和懇求,還有小小的雀躍。

  只是賈女士正搖頭笑著,沒有聽出來,「你們又不是小孩子,還跟我玩什麼神秘啊?」

  兒子無所謂,但心素的面子不能駁,於是,在心素的伴隨下,她無可無不可地,緩緩下樓去。剛走到樓梯中間,她渾身如遭雷擊,驀地站住了。

  客廳的玻璃窗前,靜靜站著一個人,那個人滿頭的白髮,身形瘦削,樣貌清濯,頗有幾分洵洵儒雅之氣。她嘴唇輕輕顫抖,眼前越來越模糊。

  「小銘,明兒個中秋,上我們家賞桂花去吧?」

  「小銘,獅子林裡好多鴿子,我帶點兒乾糧,」歡欣雀躍,「我們放學喂鴿子去!」

  「小銘,要填報志願了,咱們填一個學校好不好?」

  「小銘,我們走,我們走,我們走得遠遠的!你爸媽不是嫁女兒,是拿女兒做交易,我有力氣會幹活,到哪兒我們也不會餓死的!」

  「小銘——」

  「小銘——」

  ……

  不思量,自難忘。

  偌大的客廳裡,兩個老人隔著長長的階梯,隔著遙遙的歲月之河,靜靜對望著。

  心素跟簡庭濤早就悄悄避開了。

  那個人微笑地看著賈女士,半晌,輕輕地道:「小銘。」

  只是這一句,素來剛強的賈女士,刹那間潸然淚下。她緩緩地走向他,緩緩地站在他面前,緩緩地伸出手去,輕輕觸摸著他的臉,「儋槐,你老了,頭髮全白了,臉上都有這麼多皺紋啦。」她低下頭去,想要掩飾自己源源不斷的淚。

  她實在太意外了。

  她又哭又笑著,幾十年了,她隱藏偽裝得實在太辛苦了。她略帶哽咽地道:「幹嗎總說你,好像我有多年輕似的,」她淚眼模糊地道,「可不是現在,我也老得快走不動了。」

  老人伸出手來,握住她的,「不,」他微笑著反駁,「我們都還年輕。」

  又是一年的落花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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