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紗亂(95)_艾藍

九五

　　劉大闊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事到如今卻也沒辦法了。「月眉，唉，你看，有日本人插手就麻煩了。」

　　「這不正是劉爺想要的嗎？」月眉冷冷一笑，重新坐到梳粧檯前。

　　「胡說！什麼我想要的，我是怕日本人會傷害你。月眉啊，你知道我千方百計要把你弄到身邊，不就是對你一往情深嗎，要不然我何必費這麼大的勁，我劉大闊想要什麼女人要不到？可是這，這日本人一插手，萬一有個什麼差錯，我是怕你……唉！」看來他是真著急了，額頭都滲出了汗。

　　「劉爺。」月眉定定地看著剛才被她砸破的鏡子裂紋，「如果你真的對月眉有情的話，請你答應曾經對月眉許下的承諾，月眉將感激不盡。至於以前的事情，月眉不會再追究。」

　　「月眉，你……」

　　「你放心，這次過了日本人這關，我會留在劉爺身邊。劉爺，請你答應我！」她看著他，眼中已是淚光盈盈。他呆住了，仿佛又回到了幾年前。那時的她，就如自己懷裡的一隻小鳥，有著鳳凰的美麗，有著畫眉的情目，有著百靈的聲音，令他神魂顛倒。他不擇手段要把她困在囚籠裡，甚至折斷她的翅膀，只為不讓她遠走高飛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月眉，我答應你！」他握住她的手，動情地說。

　　「謝劉爺！請劉爺出去吧，我還要梳頭更衣，那些日本人等久了要發脾氣的。」她一笑，對劉大闊說。劉大闊強作笑臉點點頭，出去了。

　　鏡子裡，依然是傾城傾國的容顏，這麼多年過去，她一年年越發成熟，多了膽識，添了歷練，唯一不變的就是那嬌美的容顏。當然，那張臉上蘊o的表情更加迷人。就如她的眼睛，那雙有著太多故事和情感的眼睛比起剛出道時更富神采更迷人。

　　輕輕梳理著長長的青絲，她想起了阿雲，阿雲梳的髮髻多好看啊，「只可惜阿雲不能幫我梳最後一次頭。」她歎道，輕輕撫平發梢。她還想起了驚心動魄的尼庵落髮，還想起了子良不顧她華發落盡仍與她結為夫妻。平靜地想著她熟悉的那些人，沒有傷感，沒有淚流。到了今天，還有什麼事情值得她傷感？又還有多少淚水可以流？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她覺得好累，累得直想大睡一場，不再醒來。

　　梳好髮髻，她換上香雲紗旗袍，這是她帶在身上的唯一一件香雲紗旗袍，其餘的都留在了阿雲那裡。仔細扣好一粒粒盤扣，她順著自己的軀體輕輕撫摸著衣裳，摩擦之處，它在「沙沙」地唱著歌，還有那淡淡的清香，和著她的體香，輕輕彌漫開來。

　　「這麼美的香雲紗，能把它交給日本人嗎？」她站在鏡子前，問對面的自己。

　　「劉爺，可以啟程了。」月眉出了房間，嫋嫋走到劉大闊面前，對他說。

　　「月眉……」他擔心地喚了聲，卻迎來她雲淡風輕的笑。

　　劉大闊剛要對中田一郎開口，卻聽「嘩啦啦」一陣響，天井裡雨水如注，一場暴雨突然而至，似千軍萬馬橫掃而來。「這……」劉大闊看著中田一郎，為難起來。

　　中田一郎看看傾盆大雨，又看看劉大闊及月眉等人，立馬下了命令：「出發！」

　　好大一場雨。廣州的秋冬，一般只有綿綿細雨或是陰雨連連，如此暴雨只有夏季可見。幾輛軍車浩浩蕩蕩冒雨駛入大良，雨仍未停，卻見一路泥濘不堪，河塘暴漲。又等了兩個小時，雨才漸漸有所收斂，慢慢地便是零星地飄著些雨花。

　　一隊人馬來到富隆曬莨廠，空曠的曬地上站了兩排日本兵。這裡已被日本作為研究香雲紗的基地，日本人誓要揭開曬莨的秘密。入秋後研究人員就撤離了，準備明年初夏再來。

　　曬莨廠依舊，經過暴雨的洗禮，一地青草更顯翠綠。月亮河依舊，只是河水高漲，狂暴的水流一路咆哮而下。老天在生氣，月亮河也在生氣，那麼葬在山上的貴公呢，還有何仙姑……

　　她回來了，記得離開的時候她和阿雲曾相約一定要回來，她真的回來了。這裡有月亮河，像她記憶裡家鄉的那條河流；這裡有香雲紗，已經融入她靈魂深處的清香；這裡還有仙姑，墳頭高高的樹木掛著難以消逝的笑容……

　　「月眉小姐，已經來到曬莨廠了，該把秘方交出來了吧？」葉振華走到她跟前，迫不及待要拿到秘方邀功請賞。

　　「哼。」她冷漠一笑，「葉振華，你是希望我把秘方告訴你呢，還是直接告訴日本人？」

　　「當然是告訴我。」他壓低聲音，「你放心，把秘方告訴我，我會叫日本人放你走的。」

　　「哈哈，當然你也就可以成全你的發財夢了。」

　　「你放心，我絕對虧待不了你……」

　　「唉，金銀財寶拿多了我也不知道怎麼花，這香雲紗秘方嘛，留著我也不知如何派用處，算了，還是給你吧。哼，想來你還是富隆曾經的傳人呢，不給你給誰！對了，葉振華，當初你就沒看過那秘方？」

　　「何止看過，連程式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你怎麼還要向我要，你不是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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