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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歇著,等陳老爺過來。」

  「仙姑,我,我害怕……」

  「別怕,記住我教你的那些……」她看到月眉眼裡閃現的恐慌,勸道,「月眉,女人啊,總有這麼一天,無論是好人家的,還是煙花巷的。這是你的第一個男人,你要仔細思量,以後的日子是好是壞,就看自己的了,誰也幫不了你。仙姑能做的就這些了。無論你今後是恨我也好罵我也好,我能做的就這些了……」仙姑摸著月眉領口上的那朵梅花,毫無表情,又似喃喃自語。沉默了一會兒,她把手往上移,捏著月眉頸脖後光滑的皮肉,勉強笑笑,然後轉身出去了。

  芳姑點了燭火,燃了檀香,房裡慢慢亮起昏黃而好看的光暈,升起嫋嫋馨香。似夢非夢,月眉的心倒一下子不那麼揪了,九年裡耳聞目睹的歡豔片斷在腦中慢慢迴旋。仙姑說得對,這第一個男人,一定要做得好看。雖然他老了點,沒有自己幻想中的那麼年輕高大英俊,畢竟也是男人啊。至於那些排場,她沒去多想,那只不過是仙姑的一個「安排」 ,當了紅牌,還愁沒這些嗎?當然,這並不是說她自己願意或者喜歡做紅牌阿姑,沒得選擇,就如被賣入青樓,當紅牌阿姑,亦是她身不由己……

  忽然炸開一個響雷,然後傾盆大雨「刷刷」而下。月眉見芳姑已不在屋裡,便去關窗。只見夜空漆黑無比,只是偶爾劃過的閃電把密集的雨線瞬間照亮,而那大雨滂沱得要把天下崩似的。她還未來得及把窗戶關上,便聽到身後的門「啪」的一聲被用力撞開了,她如受到驚嚇的小鹿般猛一回頭,目光撞及被灌得醉醺醺的陳伯坤。儘管遠遠已聞到了他滿身惡臭的酒氣,她還是定了定神,調整好笑容,準備恭迎上去。只是那早已迷醉的矮胖男人,眯著色色的雙眼盯著眼前花容月貌的小女子才三秒便失了身份,一聲「心肝寶貝」便撲了上去,然後不顧她的掙扎往床上一壓,手忙腳亂地撕扯起衣衫來。她所接受的所有禮儀、所有教導、所有技巧,都成了廢紙一堆,對第一個男人的憧憬、對第一次性愛的幻想,全都幻滅於伴著巨雷的那一陣疼痛的叫喊聲裡……

  天濛濛亮,月眉從昏睡中醒來。下體隱隱作痛,手腳酸痛而沉重。肥豬般的陳伯坤仍趴在她身上呼呼大睡,酒氣與體味的混合物濃重而惡臭,充斥著房間。

  「男女之事這般痛苦難堪,怪不得仙姑每日裡罵爹咒娘的,還滿身的這病那病。那我這一輩子,又該怎樣才熬到頭?」月眉抬眼望著窗外漸漸發白的光線,兩行清淚悄然滑下。

  身邊的男人突然翻向一邊,嘴裡嘟囔了一句。月眉沒聽清他說什麼,但趕緊趁著空當抽手拭去淚珠,輕輕地問:「陳爺,醒了?」

  等了兩分鐘,陳伯坤終於睜開了眼睛,伸手捏月眉的臉蛋,「醒啦!心肝,昨夜弄疼你了吧。」然後又笑著閉上了眼,過了半炷香的工夫才說了句:「叫仙姑給我來壺上等的龍井。」

  月眉一聽,這才放心地穿上衣裳,下了床。

  半眯著眼看著月眉走出門去的纖細身影,陳伯坤頭略一歪,看到身旁的床單沾上了紅色的血跡,滿意一笑,哼起了小曲—

  「妹妹你愛哥哥,哥哥我愛妹妹,一把攬住妹妹腰,親都親不夠……」

  何仙姑簡直一宿沒睡,擔心月眉不懂侍候,擔心陳伯坤不夠滿意,又擔心陳伯坤過於滿意。聽到月眉那聲地動山搖的厲叫,她像被招了魂似的,一下子頭大了,腦空了,一顆心被吊在半空中,不知該飄上去還是落下來。陳伯坤,這個她十多年來的床上慣客,最終被她拱手相讓,送到了另一個女人的床上。她不知道會不會客走床涼,萬一這個男人喜新厭舊愛上月眉,那麼她將失去一座大靠山,而自己的計畫說不準就會全盤皆輸—誰知道月眉得到陳伯坤的庇護後會不會過河拆橋,取而代之?把一個過氣的老妓女打落水是司空見慣的事,妓界並不乏此般談資。何仙姑等了一夜,從天黑等到天亮,等的就是陳伯坤的態度—看他起床的時間。陳伯坤雖好色,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在「那事」上一直都不太強壯,只能一星期行一次房事,若連續兩次的話便要依靠藥力,但心臟病讓他對藥物望而卻步。據何仙姑所知,他只服過一次藥,那是他剛看上自己的那年。年歲漸高且心臟日益衰竭的他,如果為了貪戀溫柔鄉鋌而走險的話,那就是他對月眉果真有心而不光是買她何仙姑這個人情了。聽到月眉一早來敲門,她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這麼早就起來了?有沒有好生侍候著?」何仙姑打著呵欠問。只見月眉臉泛紅暈,髮絲整齊,衣衫得體。

  「都照著仙姑的吩咐去做了。陳爺說要喝龍井。」月眉小心回話,她不知道自己昨晚的表現能不能讓陳爺及何仙姑滿意。只是昨晚上,那能叫表現嗎,自己完全處於被動,就像上了鉤的魚兒,被清蒸還是紅燒,自己完全做不了主。這麼一想,她不免覺得有些委屈,猶如考前按條條框框認真複習了,卻不料試題卻不在複習範圍之內,不知這冤屈該向輔導老師還是出題老師申訴。

  「哼!這老鬼,快活時刻竟然還記得龍井,也算不枉我一片記掛了。」何仙姑泡的龍井獨具香郁,陳伯坤一直只愛她的「這一手」而捨棄了許多好茶好水,聽月眉這麼一說,她便明白了陳伯坤並沒有一味沉浸於新的溫柔鄉里,還記著她這個老情人,不禁暗暗開心。她不動聲色地吩咐月眉:「你也累了一夜,在我房裡歇息吧,陳爺那邊我去打點。」然後親自到廚房吩咐下人燒水泡茶去了。

  「吱—」何仙姑輕輕推門,見陳伯坤仍光著膀子躺在床上,便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身後緊跟端著茶具的芳姑。芳姑照她的示意,把茶具放在桌子上便出去了。

  「死鬼,還賴著不起!」何仙姑心裡暗罵,走到床邊剛把掉落在地的一角被子撿起,不料猛地被陳伯坤用手臂抱住。「原來在裝睡!」何仙姑大叫一聲,順勢倒在他懷中,「我還在納悶呢,陳爺一直沒有賴床的習慣,怎麼能抱住乾巴巴的被子睡得這麼香呢……」

  「不就等著你來嘛!」他睜著惺忪的雙眼,一臉得意的笑。

  「瞧,還是這滿嘴的酒氣,月眉這丫頭怎麼侍候的!」何仙姑用手絹在面前揮了揮,然後看著床上淩亂的衣服、枕頭和被子,皺起了眉頭,「看這陣勢,你們進行了九九八十一回合啊……」她隨口而出,口氣有點沖。

  「這丫頭還真不錯……」陳伯坤咂起了嘴,似沉浸其中。他看到何仙姑一手一件地抓起衣服扔到自己身上,急轉彎似地補充一句:「仙姑的眼光一向都錯不了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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