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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老太太說:「下了車,往北走,到十字路口再向東,在路南邊坐10路公車,就到東方大學站了。」

  玉兒還是沒聽明白,但口裡一個勁兒地說謝謝。暗想城市裡還是好人多。

  下了車,又問了幾個人,終於在一個過街天橋的東側路南找到了10路車站。她看看樓的影子,太陽正晌,自己還沒掉向,才略放了心。又看看陽光把對面大樓上貼的藍色玻璃照得明晃晃的。心想這些玻璃貼在牆上多麼可惜,這得花多少錢哪!

  等了三四分鐘就來了車,車上人很多,人挨人,人貼人,汗味兒很重,熏得玉兒直想嘔吐。這時聽小售票員說:「那位同志不要抽煙,車內請勿抽煙!」又招呼買票。

  天熱,車內更悶更熱,車子卻像頭老牛一般,開得很慢。玉兒從人縫中往外看,外邊車很多,人行道上人也很多。天這麼熱,這麼多人都出來幹啥?這時,她卻感到了另一個嚴重的問題,打一上長途車就沒解手,這時憋得很難受。她很想先下車去找個廁所,方便完了再去乘車。又想大概快到東方大學站了,到了站再說吧!先堅持一會兒。

  小售票員挺負責,每臨近一站都報站名,到了站再報一次,並預報下一站。玉兒瞅瞅那小丫頭,頭髮在腦後紮成個小兔子尾巴,細眉俏眼的,挺可愛,普通話講得也比較標準。為了防太陽曬,她身後的玻璃窗上掛了塊淺藍色的窗簾。

  又問了幾次路,換了兩次公車,到了東方大學站。玉兒下了車,被風一吹,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第一件事就是尋找廁所。反正已到了東方大學附近,先解決一下這個當務之急再說。可東看西瞅,就是沒看到廁所。玉兒犯了愁。這可不是在鄉村田間,鑽進玉米地裡麥子地裡就可以方便一番,還為莊稼施了肥。一時她幾乎都走不動了。東瞅西瞅,看見一個大門,就走了過去,傳達室一個值班的老師傅伸出頭來問:「姑娘,你找誰?」

  玉兒很難為情地說:「大爺,俺想上廁所行不?」

  老師傅托一下鼻樑上的眼鏡,說:「這是機關,外人不讓進。」玉兒轉身剛要走,老師傅又說:「出了門往東走,路南有個公廁。」

  玉兒低頭說了一聲謝,轉身去找,走了百十米,也沒看到馬路對面有廁所。她攔住了一個中學生模樣的女孩子問,女孩子用手一指,說:「那不是!」玉兒回頭看,已過了二十多米,馬路對面有個貼著馬賽克和瓷磚的小洋樓。喲,這大城市裡的廁所比俺縣城的飯店還漂亮哩!

  到了廁所門口,看門的老太太說:「兩毛。」玉兒忙掏出兩枚硬幣交給老太太,就迫不及待地往裡闖。老太太喊了一聲:「這邊兒!」玉兒驚得忙抬頭,才見要闖的那玻璃門上是個黑色的叼煙斗的男人頭像,趕緊狼狽不堪地鑽進了女廁所。足足解了三四分鐘,頓感輕鬆多了。當她長舒了一口氣,站起來系好腰帶,伸手去褲子口袋裡掏手絹,一摸卻是空的,手指伸出了口袋外邊。低頭一看,喲,口袋外邊有一道齊齊整整的斜口子。她明白了,肯定是方才坐車時讓小偷用刀片給割的。這小偷的技術實在是太高了,刀片兒竟一點兒沒劃傷腿,卻把那塊包衛生紙的手絹偷去了。玉兒暗自慶倖,又看襯衣下擺恰好遮住了刀口,走了幾步,見露不出皮膚來,才放了心。打算到亞蘋家討個針線縫縫。

  到了東方大學門口,玉兒恭恭敬敬地問傳達室一個穿公安制服短袖上衣的值班員:「老師,我找化學系的朱亞蘋。」

  值班員40多歲,身材健壯,面色黑紅,長了一臉絡腮鬍子。問:「你有證件嗎?」

  玉兒暗想壞了,身份證還在來永那個家裡呢。工作證也在家裡。打進了縣城這八年,哪用過身份證工作證呀。就為難地解釋道:「老師,我出來得挺急,忘了帶身份證了。」又說,「我是朱亞蘋的同學,老鄉,絕對不會錯的。」

  絡腮鬍子值班員說:「按規定,沒證件是不能進的。這麼著吧,我先打個電話,問問朱老師在不在班上。好多老師不坐班,不一定在系裡。」就去屋裡打電話。過了幾分鐘出來了,說,「朱亞蘋沒上班。你得上她家去找。」

  玉兒想這可怎麼辦?就說:「我不知道她家在哪兒,麻煩您能不能給查查?」

  絡腮鬍子說:「好吧,我問問化學系主任家。」就又去值班室裡打電話。過了四五分鐘出來,遞給玉兒一張條子,說,「你就照這上邊的地址去找。不用坐車。從大門外往北,找東方大學第二宿舍社區。」他擔心玉兒找不到地方,又把行走路線詳細地講了一遍。恐玉兒記不住,還把沿途的主要標誌寫在了那張紙條上,又笑笑說,「我是當偵察兵出身的。」

  玉兒連聲道謝。她很想給這個黑臉絡腮鬍子大哥鞠一個躬,卻還是沒鞠。

  有了聯絡圖,真是不太難找。

  過了一條大馬路,沿著一條長長的胡同往北走,果然有個自由市場,穿過自由市場,又拐了兩個彎兒,玉兒還要往前走,就見一個小十字路口,牆上釘了塊木牌子,上寫「東方大學第二宿舍社區」幾個綠字。路面坑坑窪窪,有一些骯髒的積水。找了十幾個樓,卻怎麼也找不到16號樓。迎面有個拎著菜籃子慢悠悠地往外走的老太太,看樣子像個退了休的老教授。玉兒上前叫老師問樓號,老太太指指玉兒身後,一口普通話:「呶,那不就是,你走過了!」玉兒這才看清兩株高高的泡桐樹後邊隱隱露出的樓牌子——16。

  剛進三單元的門洞,玉兒的心就跳起來,腳步也躊躇了一下。亞蘋還是原先那個亞蘋嗎?她會不會瞧不起自己了?她丈夫會歡迎自己嗎?她家裡有沒有公公婆婆?要是公公婆婆討厭我呢?上到第三層時,玉兒沉住了氣,亞蘋和家人接納不接納自己,看看情況再說。如果亞蘋不太熱情,自己坐一會兒就走。出去了再想辦法,實在不行就找個地方打工去,世界這麼大,還容不下一個玉兒!

  她攏攏頭髮,上了四樓,伸手敲門。裡面木板門開了,卻是個七八歲的女孩。隔了防盜門,女孩用挺脆生的普通話問:「阿姨您找誰?」

  玉兒有點兒詫異,亞蘋信上沒說她有了孩子的事。即使有了,頂多三四個月,也不會有這麼大。這是她婆家的侄女?外甥?玉兒問:「小朋友,朱亞蘋住這兒嗎?」

  小女孩用小手指指玉兒身後:「那個門。」

  玉兒這才知敲錯了,忙說:「對不起,對不起!」轉身去敲東門,敲了幾下無人來開。想莫非亞蘋不在家?人一倒楣,辦什麼事都不順。

  她再敲了一下身後那個門,開門的還是那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玉兒問:「小朋友,你們家大人在家嗎?」小姑娘就去叫人:「媽媽!媽媽!」接著走過來一個30多歲穿連衣裙的短髮女子。玉兒問:「大姐,朱亞蘋不在家嗎?」

  那女子打量了一下玉兒,反問道:「你是亞蘋的親戚嗎?」

  玉兒說:「我是她中學的同學,從老家來的。」

  那女子說:「喲,你來的可不巧。亞蘋和她愛人前幾天回婆家了。」

  玉兒問:「她婆家在哪兒?她晚上回來嗎?」

  女子說:「哪裡呀!她婆家在海邊的島城,離這兒七八百里路呢。天河市夏天熱得要命,他們避暑去了。」

  玉兒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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