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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1970年,城裡號召知識青年上山下鄉。胡泊本屬於獨生子女,按規定可以留城。可因為父親的問題,還是要下鄉。母親默默地為兒子收拾了行裝。胡泊和李長勝、金大章一起下鄉去了。那個小村,離天河有六百多裡。臨行前,母親讓金大章、李長勝多照顧小弟弟胡泊,金大章和李長勝說:「阿姨,您放心吧!」

  下鄉後,胡泊雖屬於「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但村裡的農民和知青們並沒有歧視他。加上有金大章、李長勝兄長般的呵護,胡泊感到在農村反而比在城市裡自由多了。

  他在村裡極其秘密地談過一段非常短暫卻又是刻骨銘心的戀愛。那叫不叫戀愛,連他自己也說不清。但那個無比可愛的農村姑娘雪兒,卻無可奈何地嫁到另一座大山深處去了。那件事,過了十幾年他才告訴了李長勝。其他人,誰也不知道。

  過了兩年,李長勝當了鐵道兵,走了。又過一年,金大章也回天河就了業。胡泊在村裡當了幾年民辦教師,直到粉碎「四人幫」之後的1976年底才回城。但回城後,卻因父親的問題一直沒有得到糾正,有關部門就是不給安排工作。胡泊為了生活,就到建築隊去當臨時工,推沙子、水泥、紅磚,後來因活太苦,收入不多,而他身體又不太壯,就不幹了。一天,他聯繫了一個家電維修部,要去當個臨時維修工,父親卻因一朝被「電」咬,十年怕「觸電」,堅決不讓他幹。胡泊只好答應不去了。直到1980年,造反派頭頭孟司令因打砸搶迫害老幹部,加上強姦女工給判了十二年徒刑。胡泊又陪父母多次上訪,有關部門才給胡泊父親平了反,並把胡泊安排到一家區辦的勺星商店當了工人。可父親平反後不久就病倒了,不到半年就離開了人間。父親的死對胡泊的刺激很大。料理完父親的後事,他就經常頭痛。為了防止母親擔憂,就悄悄地吃止痛片。但就在這時,母親因積勞成疾,又思念丈夫,患了心臟病,在丈夫去世後不到一年,也在一天夜裡悄悄地走了。母親的死對胡泊的打擊更大。他的頭痛病又犯了,而且比原先還重,一個月沒能起床。後來,胡泊翻來覆去地琢磨,父親母親在最艱難的年月裡都熬過來了,怎麼反而沒能過幾年舒心的日子呢?

  他也曾想過複習功課參加高考的。他不想在商店當一輩子搬運工。特別是店裡那個五十多歲外號爛地瓜的老經理,對他非常的呲毛。他早就不想在勺星商店幹了。可一拿起書本,腦袋就疼、就暈,試了好多次,都無法戰勝那個可惡的頭痛病。他這才聲聲哀歎,這輩子完了!

  店裡有個叫曹雙的營業員,比他大幾歲,長得黑黑的瘦瘦的,人愣精愣精,外號黑泥鰍,也有叫他曹泥鰍的。這人很適應氣候,覺悟得早,從80年代中期就「亦工亦商」,上班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請了病假外出跑買賣。家裡早實現了電器化,還給閨女買上了鋼琴。他就悄悄地勸胡泊不要一棵樹上吊死,趁年輕幹點兒能掙大錢或能幹一番大事業的行當。

  一個偶然的機會,胡泊在市工人文化宮門口的櫥窗裡看到了一張舉辦攝影培訓班的告示,心中一動,就報了名,每天晚上去聽課。剛聽了三天,就把積存的幾百元錢都從銀行裡取出來,去買了一架海鷗相機。邊聽課,邊練攝影,又跟個老師學暗室技術。幾個月之後,把家裡的那半間房也改建成了個小暗室。當他沖洗出自己拍的第一張黑白照片時,心裡是多麼的高興呵!畫面上是一隻在初春的河水中遊動的小鴨子。起了個名字,叫《天河水暖它先知》。過了幾天,又試探著把照片寄給了《天河日報》,沒想到十幾天之後竟發了出來。這一下,大大激發了他的攝影熱情。半年下來,他已在省市報刊上發表了十二幅照片。後來的幾年裡,他利用業餘時間拍攝了幾百張照片,寄出去發表了一百多張,還得了一個市影展獎,一個省級刊物的獎,加入了市攝影家協會。成功的喜悅使他的頭痛病竟也悄悄地隱退了。他在日記本的扉頁上抄下了安徒生童話中的一段話:「當我還是一隻醜小鴨時,我做夢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的幸福!」

  也就在這時,一個23歲的女孩悄悄地走進了他33歲的生活。

  第 六 章

  韓立冬的出現,如一池死水中投下了一枚沉重的石子,在玉兒心中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瀾。以往,她一直是認了命。人這一輩子的命運,不是由自己說了算的。人這一輩子很難預測自己有什麼吉凶禍福。研究了十幾年《易經》的羅老師,還預測玉兒絕對能考上大學,甚至可以當研究生的。可到頭來,卻是作為一件禮物,一個人質,與來永和來家當官的父母的權勢做了一次交換。自己也就只能逆來順受,給來永當一輩子洗衣做飯的傭人和供他玩弄發洩的工具了。

  真應了三猛的罵。

  一年過去了,玉兒的肚子平平的。

  兩年過去了,玉兒的肚子還是沒鼓起來。

  來永倒不太急,守著這麼個美人兒,得趁她年輕嬌嫩盡情地享受幾年。可來永的父母卻沉不住氣了。老來頭是獨子。老兩口就這麼一個兒子,還指望玉兒給生個孫子接續香火呢。為了懷上個孩子,為了懷上個高品質的孩子,當然是男孩,來永戒了煙,還戒了半年酒。選擇了兩個人的最佳時間段去懷。可懷了好多次,直至又過去了一年,玉兒仍沒有一點兒懷孕的跡象。來永的母親急了,找了輛奧迪車拉了玉兒,去平川地區醫院請婦科專家檢查。查了一天,醫生說玉兒沒毛病。來永母親還不甘心,過了一個月,又拉玉兒去查,還是沒查出毛病來。來永母親就又讓兒子去查,兒子只說沒有問題,就是不去。原來來永心裡有數。他跟春光賓館那個「賽金花」胡搞的工夫,「賽金花」不知怎的懷過一次孕,說是來永的,到醫院去流過產。那個事兒,把來永的膽都嚇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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