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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可是,草根跟她一樣,也沒能去考大學。玉兒到縣百貨商場上班沒幾天,草根的父親心臟病突然加重住進了醫院,母親患關節炎連路都走不了,無法去照顧父親,加上家裡還有15歲的弟弟,12歲的妹妹。草根只好去縣醫院陪父親,一陪就是兩個多月,借了5000多塊錢全交給了醫院。父親打一離開梨花寨就沒能再回村子裡去。最後竟是草根用自行車帶回來個舊床單包著的骨灰盒,深深地埋在了村北邊的墓地裡。父親走了,母親連悲痛加勞累,也起不來床。家中無錢治病,草根求親告友又去借。灰毛驢拉著地排車到了門口,車上鋪了舊被子,母親卻死死地抓著床沿,任草根跪下苦苦哀求,死活不去醫院。母親流著淚說:「兒呵,我和你爹給你留下這7000塊的賬,你啥時候能還清呀!」

  三天之後,母親在炕上咽了氣。

  草根耽誤了三個月的功課,又欠下了天文數字般的債。高考臨近了,草根還要照顧弟弟和妹妹,這學是上不成了。

  羅老師來看草根,心酸地掉了淚。

  草根抱著羅老師的胳膊哭了。

  這些,玉兒是後來才知道的。她很想給草根送點兒錢去,當時已存了幾百塊錢。可已跟來永同居了幾個月的她也明白,這事兒要讓來永知道了,會是怎樣的後果。猶豫再三,終未能去。她為草根感到了深深的惋惜。

  又過了幾年,玉兒回梨花寨時,聽母親說草根結婚了,媳婦是他表嫂的娘家嫂子給找的。

  玉兒的心使勁一沉。

  玉兒幫秀娟的表弟辦成了調動這件大事,秀娟感激得不得了。她知玉兒愛吃鯽魚,買來十幾條活鯽魚,用一隻藍色的塑膠袋拎到了玉兒家裡。她瞅瞅房門前葡萄架上翠綠的蔓藤葉子和一串串翡翠般的小葡萄,又看看窗前那株開滿了火紅花朵的石榴樹。葡萄架下擺了幾盆玉兒養的珊瑚豆、吊蘭、文竹、蝴蝶蘭、香水月季;還有一棵挺大的仙人頭,是玉兒剛結婚時別人送的,每年都開三四個米黃色的花。秀娟笑笑,說:「唔,有功之臣,慰勞慰勞。」玉兒說:「你還真感謝起來了?」秀娟說:「沒開過懷,倒愛吃鯽魚。人家產婦催奶才喝鯽魚湯哩!別把你那倆葫蘆脹破了。」玉兒紅著臉罵道:「淨胡說八道!」秀娟又笑笑,說:「看看,說給你介紹個英俊小生你又不敢要。」玉兒說:「你倒是敢要,可得小心著點兒,別失了火。」

  秀娟道:「沒事兒!我還常讓那小子來跟大松喝二兩。他倆還拉得挺熱乎哩!」

  玉兒歎了一口氣,說:「真是林子大了,啥鳥都有。」就去洗了一盤桃子端過來。

  秀娟拿起一隻咬了一口,說:「喲,真甜!」又問,「你爸送來的?」

  玉兒說:「不是。買的。」

  秀娟幾口吃下去一隻桃,又拿起一隻,兩個指頭捏著,瞅瞅那桃白馥馥的身子,紅豔豔的尖尖兒,又瞅瞅玉兒,說:「哎,妹子,你就跟這五月鮮一樣。」

  玉兒啐了一口,說:「你才五月鮮哩!你不常讓老四嘗……」自己倒說不出口了。

  秀娟笑笑,又問玉兒:「哎,咱說真格的,韓立冬那裡,就一點兒不用表示表示?」玉兒說:「他一副清官兒樣,說堅決不用。」又想說還送自己一個電子計算器,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想起韓立冬抓她的手腕子,摟她的情景,心又止不住猛跳起來,臉也發了熱。幸虧秀娟沒看出什麼來。秀娟說:「按說這事兒,韓立冬相當照顧了。仝小樹剛下崗幾個月,就去了個好單位。還有那麼多下崗工人,都咋辦?韓立冬這麼辦,倒是挺聰明的了。現今當官的,都是這法兒,你給我調個人,我也給你調個人。這叫權力交換。有權不用,過期作廢哩。行了,咱平頭百姓,管不了那麼多。我也是只管這一回了。往後,再近的親戚也不管了。」她又側過臉,瞅瞅玉兒,「我看你呀,去當個公關小姐,保證每回都旗開得勝!就憑這張小臉兒,還不把那些個有權有勢的男人,一個個都引蹬得拜倒在石榴裙下?連銀行門口那倆石頭獅子瞅了你也得撅勾撅勾的。」

  玉兒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說:「行了行了,別胡咧咧了。」

  秀娟說:「這事兒呀,我看還得給韓立冬意思意思。不然,我心裡總覺得欠人家個情。這麼著吧,你甭管了,我回去想想買點兒啥。三姨放我那裡的五張大票,還沒動哩!」

  玉兒說:「別別,那錢你快還給人家吧!」

  秀娟卻說:「不,多少得花她點兒。不然,她心裡也過意不去。」

  晚飯後,秀娟又來了,取出一個紅絨絨布的長條小盒子交給玉兒。玉兒打開那盒子,裡面是一隻金光閃閃的男式石英手錶。她扣上盒子,還給秀娟,說:「要謝,你去送。我給你當了說客,又要給你去送禮。這事不行,不幹。」

  秀娟懇求道:「好妹妹哩,還得勞你的大駕。事情又不是我辦的,我去了咋說?韓立冬要是不要這表,或者再交到局紀檢組,我不就難看了?」

  不由分說,秀娟放下表盒就走了。

  玉兒瞅瞅那表,猶豫起來。去送?還是不送?

  晚上,小院裡只剩下了玉兒一個人。她洗了臉洗了腳上了床,關了燈。

  小院裡靜悄悄的,四周也是靜悄悄的。她已習慣了獨自一人居住的環境。每當來永出差後,她都有一種打開了手銬腳鐐木枷的輕鬆感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那天中午韓立冬那幾句體貼人的話和摟她肩膀托起她的臉要吻她的舉動,就像是一股神奇的力量和一種神秘的誘惑,使她一想起來就全身發抖。跟來永結婚七年加上婚前被他占了的一年,從來沒有過一次這種感覺。她覺得在韓立冬那寬闊的胸膛上那麼一靠,就像靠在了一座雄奇的大山上,渾身感受到了一種男子漢堅實的膂力。她甚至有點兒後悔,那天沒讓他吻一下。她想像著,要是讓他抱著吻著,該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可是我敢嗎?我的名聲,我的人格,我的工作,還有來永,如果他知道了,不砸死我才怪哩!

  打來永給玉兒胸口上刺青發了一次威風之後,她仍百依百順地伺候他。來永也沒發現玉兒有一絲一毫可疑之處。但最令他不滿意的是,玉兒平時仍沒有一點兒笑模樣;再是兩口子做那個事的時候,玉兒一點兒反應也沒有。來永直罵她跟個死屍似的。

  來永說他這輩子有三個愛好,又稱「三個第一」:官、錢、美女。他這麼擺這三者的位置,上了班官是第一,下了班錢是第一,回了家美女是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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