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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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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爸爸因為沒有胃,每天要吃八頓飯,而且是流食。吃了又吸收不了,往往還沒吃完就要解手。一根管子,一隻瓶子綁在床前,吃完拉拉完洗,羅媽媽就像伺候嬰兒一樣伺候他。餵飯,洗澡,講笑話。羅爸爸躺在床上,性子變得非常暴躁。以前還能讓羅媽媽出去買個菜,散散心。後來羅爸爸在床上睡的厭倦,產生了心理變態,羅媽媽離開一步,他都大哭大鬧。不想活了。想自殺。鬧過之後,他覺得拖累了羅媽媽。私下裡,恨自己多次,吃安眠片,拿頭撞牆,絕食。羅媽媽偷偷地哭,不敢讓羅爸爸知道,也不想讓女兒女婿擔心。 前天晚上,羅媽媽的一個好姐妹打電話來聊天。當時羅爸爸已經睡著了。羅媽媽被姐妹說的傷心,就小聲埋怨了幾句。不過決對不是埋怨羅爸爸,而是埋怨自己沒好命,如果羅爸爸好好的,上哪兒去不了。現在他這個樣子,還出門?能去哪兒啊。 就這一句,讓羅爸爸敏感了。 第二天,羅爸爸要死要活地逼著羅媽媽去超市買葡萄,說外面小攤的葡萄不好吃,要吃那種美國提子。等羅媽媽買了美國提子回來,羅爸色的動脈已經割開了,血淌得滿床全是。 一個刮胡刀片,小的不能再小,薄的不能再薄。上面還有血跡,點點片片地,刺人眼睛。 羅爸爸死了。死的突然,死的讓人揪心。自家的人不會說什麼,但外面的人都認為羅媽媽嫌棄羅爸爸,要不老頭兒怎麼可能自殺呢。這一懷疑羅媽媽就受不了,這期間,羅媽媽像瘋了一樣,只要見了人,不管是誰,都要哭著訴說一番。 羅媽媽說:「他胃沒了,一天吃八頓飯,我每天做八頓飯。」 羅媽媽說:「他剛吃了就要拉,我從來沒嫌過,真的。他一天拉八次,我就幫他洗八次澡。」 羅媽媽說:「他要吃葡萄,還不吃小攤的,要吃超市的美國提子。」 …… 2.堅強的人不需要同情 才幾天的時間,何棋看到羅曉婷頭髮白了好幾根。臉上的皮膚全是皺兒。嘴上不說,但心裡還是疼的。 何棋胳膊仍然粗壯,何棋的胸膛仍然寬厚,羅曉婷怕極了,羅曉婷冷極了。她渴望他的懷抱,溫暖,安全,強壯,有力。 這個男人仍然是自己的男人。雖然吵了鬧了,但在她最需要的時候,最關鍵的時候,他一直守在自己的身邊。打理打外,應東問西。按理說,他完全可以在接完電話後簽字走人,最多也就是在語言上安慰一下罷了。 可是,他毫不猶豫地承擔下來。 猛地,羅曉婷心裡湧起一股熱浪。羅曉婷又把頭往他懷裡靠了靠。情不自禁地問:「老公,要是我癱瘓了,你會嫌棄我嗎?」說完她意識到什麼,羅曉婷又馬上補充:「我的意思如果我們沒離婚。」 「不會。」 羅曉婷在他的懷裡像只貓。 羅曉婷想說話,她覺得此時有好多話要給何棋說。但她又不知該說些什麼,說些什麼才會讓何棋開心,才能把眼前的幸福挽留。 於是,羅曉婷不停地說話,羅曉婷不停地回憶,回憶到後來,羅曉婷竟然問何棋:「如果不是我爸去世。現在我們已經離婚了吧?」 「沒關係,這事早晚都沒關係。」 羅曉婷忽地收起身子,聲音和身體瞬間僵硬:「你得委屈幾天,我不想讓媽媽知道。所以,你表現的要比以前更好一些。等我爸的事一完,我們馬上離婚。」 「嗯。」 一個字,有些中性的字。無法分辯具體的含義。 羅曉婷說:「那你睡吧,別睡地上了。睡床上吧,我睡地下。明天我爸出殯,全指望你了。」說著羅曉婷下床,被何棋拉住。何棋睡左邊,羅曉婷睡右邊。雖然沒畫三八線,但二個人都盡可能往邊上靠。中間的被子空出了一道很寬的分界線。 剛把羅爸爸送走,羅媽媽也不行了。 事情的起因是因為某個人的一句話。 送完羅爸爸,有一些親朋好友圍在羅媽媽身邊安慰。這安慰的話也是套話多,真話少。無非是節哀,人死不能複生,羅媽媽要保重身體之類的。說到這兒,有一個老太太突然插了一句,意思是羅爸爸太狠心,羅媽媽這樣伺候他他還不知足。死了,死了就死了,你也別難過,他不疼你你也不用疼他。 這幾天,因為羅爸爸的突然死亡,羅媽媽精神恍惚,滴水不進。對於羅爸爸,她是一邊內疚一邊委屈,覺得羅爸爸過於狠心,過於計較。他兩腿一伸走了,留下她一個人活在世上承受世俗的猜測和批判。伺候的再好,愛的再深,全被他的自殺給抹去了。現在,面對本是向著自己的話,她卻覺得委屈憤懣。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什麼,卻一口氣沒上來,暈了。 起初呢,大家沒想到羅媽媽會死。羅媽媽有老牛大憋氣的毛病,一生氣就暈。結果呢,這一暈就不行了。心臟病突發,送到醫院,人已經不行了。 3.心總是會疼的 羅曉婷躺在床上,眼睛盯著天花板。沒有眼淚。奇怪,眼淚呢?她在不到一周的時間內,失去了二位最親的親人,她怎麼能沒有眼淚呢?眼窩是幹的,心是冷的,勸慰的話說了,但白說,她不想聽也聽不進去。她只想在哪兒躺著,只想睜著眼睛。 何棋心疼羅曉婷。 他把飯做了,端到嘴邊,羅曉婷也不抗拒,飯喂到嘴邊,牙咬著,不管何棋說什麼,她都沒有反應。何棋抱住她的頭,頭就過來了。何棋摸著她的手,手也老實地窩在他的手裡。何棋跟她說話,好像聽著,又好像什麼也沒聽到。何棋有些害怕,摟著羅曉婷拼命地搖:「羅曉婷,你哭出來吧,羅曉婷,你別不說話啊。」何棋抓著羅曉婷的手,在自己臉上拍著,打著,羅曉婷手軟軟的,像狂風中的樹葉。搖著搖著,一種疼痛突然向何棋心中侵襲過來,像大海裡的波濤,一波接一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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