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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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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敏看起來這才松了一口氣:「那好,我先進去。希年,我進去了,你路上要小心。」 潘希年搖下車窗,露出臉來:「阿敏,我沒事的。晚上見。」 最初的車程沉默得過分,司機也不知道怎麼還關掉了收音機,越發顯得安靜得不自然,雲來時不時偏頭望一望身邊的潘希年,又問一句諸如「你還好吧」、「沒有不舒服吧」一類的問候,如此這般好幾次,潘希年終於牽起點笑意:「雲來,我真的是沒事。那杯酒雖然是個錯誤,但不至於殺掉我。」 「你臉色很差。」 短暫的靜默後,潘希年忽然說:「我有點暈車,想下去走一段。」 「那好,我陪你。」 潘希年並沒有反對。 儘管是北風凜冽的夜晚,可是在室內待得久了,又一直在走路,一時之間倒不覺得冷。潘希年起先走不穩,雲來還有時不時伸手扶一把以防她摔倒,但後來身體裡的酒精慢慢平復下去,也就越走越平穩起來。 走過好幾條街口,才在一盞路燈旁暫時停下來腳步。看看眼前的滾滾車流,潘希年開了口:「原來費諾和你爸爸在德國就認識了。我之前都不知道這件事。」 「沒錯。」雲來略略躑躅了一下,「費老師說的?」 「嗯。我晚上去看他和幾個長輩,飯桌上提到的。我本來以為你只是他的學生呢。」 「我也是准備考研的時候才知道他的。他做的方向我正好感興趣,考完之後我爸告訴我費老師是他在德國做訪問學者時認識的朋友。說起來我家幾代都是做橋樑的,老頭子以前也指望我繼承家業,可惜我不聽話,研究生念了景觀……我爸嘴上不說,心裡肯定是不高興的,所以不動聲色找了費老師帶我。」說起這件往事雲來心情忽然愉悅起來,幾個月前的事情還歷歷在目,「說起來第一次見到費老師的時候,我嚇了一跳。學院的主頁上沒他照片,我爸又說是他的朋友,我總以為是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嚴肅的中年人,搞不好頭髮也沒幾根了。誰知道第一次去辦公室拜訪他,真是……」 想到初見面時自己的目瞪口呆,雲來不禁輕笑出聲。一偏頭,潘希年的神色也柔和得很,於是他接著話問下去:「這麼說起來,你第一次和費諾見面,是什麼情形?」 「我不記得了。」 「啊?」 潘希年還是看著車流,緩緩地說:「費諾是我爸爸的學生,和我父母一直有私交,我第一次見到他,才十四歲。」 「原來你們兩家還是世交。」 「算是吧。」 雲來隱約覺得潘希年有些心事,靈機一動開了句玩笑:「這麼說起來,你應該算費諾的小師妹了,那我不是平白比你低了一輩,要叫你師姑了?」 潘希年聽完,半晌淡淡回了一句:「他拿我當晚輩看,什麼師妹、師姑的,你不如叫我仙姑,我說不定還開心一點。」 雲來笑出聲來,潘希年看了他一眼:「終於不叫費老師了?」 雲來一攤手:「你叫他費諾,我卻叫他費老師,感覺上倒真的差了輩分了。其實我也只有人前叫他費老師,平時也常常直呼其名的,他不太講究這個。」 「他是這樣。」 交談之中兩人已經由長街的一頭走到另一頭,雲來身上穿得不多都已經微微有了汗意,潘希年看起來還是不知疲倦的樣子。他就說:「我才發現你真能走路啊。」 潘希年腳步不停地回答:「還好。有段時間我常常會一個人走很長的路,從早上走到下午,什麼都不幹,就一直走,看馬路上的行人和車輛,聽各種各樣的聲音,然後一天就過去了。」 「什麼時候的事情?」 「去年這個時候吧。雲來你試過沒有,冬天的晚上如果走得久了,一點也不冷,街燈的光和車燈的光匯在一起,連成一片消失在遠方的時候,非常美麗,非常美麗……」 她喃喃地重複一句,尾聲漸低,陷入一場回憶之中。雲來留意到只要她陷入沉思,側臉總是格外迷人,這也使得儘管明知那記憶中沒有自己,他也捨不得打斷這個小小的瞬間。 後來也還是她自己從緬懷中掙脫出來:「我說到哪裡了?」 「說到你曾經一個人走很長的路。」 說到這裡,雲來順勢去看馬路的盡頭,正如潘希年所說。街燈和車燈的光亮彙聚到一處,遠方猶如天街一般閃爍璀璨,那並不是真實的,也不足以永恆,但是存在著的每一個瞬間,都始終明亮美麗。 眼前的景象給了雲來勇氣。他停下腳步,說:「潘希年。」 「什麼事?」 潘希年身後事一片光的海洋,但他統統看不見了。他只能看見路燈之下潘希年那線條柔和得面孔,和那雙清澈的眼睛。最初雲來的聲音略微顫抖著,逐漸安定下來:「我是想說,這也許不是個很好的時間和地點,但我還是想說出來……希年,我沒試過一個人走很遠的路,但是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陪著你一起走,任何時候,任何地方。」 有那麼一瞬間,平靜了然而夾雜著哀傷的神情自她臉上一掠而過,接著只有介於羞澀和靦腆的笑容留住了。雲來緊張得手心直冒汗,根本無暇去分辨潘希年此刻複雜地表情。但他清清楚楚地聽見她說:「謝謝你,那下次我要是又動了這個古怪的念頭,可就給你打電話了。」 於是那又驚又喜的笑容,就再也隱藏不住哪怕分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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