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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一拉開門,卻和從外面進來的鄧偉撞了個滿懷。 "你來得正好。帶我去見孟凡哲。"方木不由分說,一把拉住鄧偉就往外走。鄧偉卻沒動:"不用去了。"方木停下腳步,轉過身緊盯著鄧偉。鄧偉沉聲說:"孟凡哲死了。"方木盯著鄧偉足有半分鐘,直到鄧偉把他拉進寢室:"進去說吧。"

  方木呆呆地站在寢室中央,面無表情,一言不發。鄧偉輕聲道:"今天淩晨……"話沒說完,方木突然舉起一隻手,阻止鄧偉繼續說下去,接著,他緩緩蹲下身子,把頭埋在膝蓋裡,全身劇烈地顫抖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方木聲音粗啞地問道:"怎麼死的?"

  "撞牆。顱腦損傷。"鄧偉簡單地說。方木大聲責問道:"為什麼沒有人阻止他?"鄧偉無奈地搖搖頭:"我們已經做了必要的預防措施,手腳都銬在了椅子上。最初,值班人員聽見他在哭,後來就聽見砰砰的撞擊聲,沖進去的時候,人已經不行了。"方木疑道:"手腳都銬住了,那怎麼會……"

  鄧偉苦笑了一下:"你恐怕不會相信。孟凡哲硬是把自己的手和腳都從手銬和腳鐐裡抽出來了。這麼多年,我從來就沒遇見過這樣的事情。"他搖搖頭,"手腳的表皮都撕脫了,雙手第一掌骨骨折。"他比劃著自己的雙手,"難以置信,他居然會有這麼堅定的求死決心。"

  又沉默了半晌,方木面無表情地問:"你們是什麼結論?"鄧偉猶豫了一下:"初步結論是畏罪自殺。"方木緊緊盯著鄧偉,責問道:"理由呢?總不至於因為昨晚的事就認定他是兇手吧?"鄧偉竭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方木,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不過我們不會沒有證據就隨便懷疑一個人的。孟凡哲昨晚雖然沒有開口,可是我們在他的寢室裡發現了這些東西。"他從隨身的皮包裡拿出一摞材料,遞給方木。

  方木邊看,鄧偉邊解釋:"這是一塊黑色的布。我們把它和金巧被殺一案中那盤錄影帶裡的黑布進行了比對,感覺很像,而且在上面發現了血跡,法證科正在化驗,估計下午就能出結果。這是一把錘子。劉建軍被打傷之後,我們曾就傷口的形狀進行了分析,大致推斷出兇器的形狀,這把錘子和我們的推測十分吻合。還有這個,你看,"他指指一張照片,上面是十幾本書,"這些也都是在孟凡哲的寢室裡發現的,全部都是關於人體解剖學、西方犯罪史和連環殺人犯的書。你還記得我們在圖書館裡查找的那些資料麼,全都在孟凡哲的寢室裡發現了。我們正派人去圖書館查找孟凡哲借書的記錄。還有這個,這是在孟凡哲的一件衣服裡發現的一個小塑膠袋,裡面殘留了少量粉末,經化驗,是海洛因……"

  "車輛呢?"方木毫不客氣地打斷鄧偉,"兇手應該有一輛車來幫助犯罪,孟凡哲有麼?還有,孟凡哲總不至於在自己的寢室裡對金巧下手,也不會在自己的寢室裡縫辛婷婷身上那些扣子吧?"

  鄧偉想了想說:"租車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再說,孟凡哲完全有可能在校外租一間民房來完成犯罪啊。"方木冷笑了一聲說:"租一間房子?那他有必要把這些東西都帶回寢室裡麼?放在租的房子裡豈不是更保險?"鄧偉一時語塞了。

  這時,門被推開了,鄧琳玥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後面跟著杜宇,手裡還端著一個飯盆。鄧琳玥看見鄧偉,愣了一下,顧不上和他打招呼,就問方木:"你怎麼樣?沒事吧?"看到方木手指上的紗布,她驚呼一聲,撲過來拿起方木的手:"天哪!你受傷了,怎麼還在流血,去醫院了嗎?"她語無倫次地念叨著,上下打量著方木,"別的地方沒受傷吧,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聽到消息,我來晚了。"鄧琳玥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可是方木卻甩開她的手,仍然緊盯著鄧偉,似乎還要他解釋剛才的問題。

  鄧偉沒有理會方木質問的目光,而是把材料翻到那張錘子的照片上,轉臉對鄧琳玥說:"你來得正好。你看看,這是不是那天晚上兇手手裡拎的那把?"鄧琳玥看了看那張圖片,"好像……是吧,有點像,"她看看方木可怕的臉色,連忙改口道:"錘子不都是一個樣麼?哎呀,我不知道!"鄧偉惱怒地瞪了方木一眼,"啪"地一聲把材料合上,站了起來:"我先走了。你這幾天別亂跑,開著手機,一有消息,我會通知你的。"說完,就拎起皮包,轉身走了出去。

  寢室裡一下子靜下來,杜宇看看鄧琳玥,又看看方木,放飯盒塞給鄧琳玥,拎起書包,小聲對她說:"快讓他把裡面的稀飯吃了,你多陪陪他。我先走了。"鄧琳玥有些感激地朝他點點頭。

  杜宇走後,寢室裡陷入了更加難以忍受的沉默中。鄧琳玥陪方木坐了一會,見他不作聲,就端起飯盆,遞過去說:"吃點東西吧。"見方木不接,她就用勺子舀起粥,送到方木嘴邊。方木把頭扭到一邊,"我不想吃,你先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會兒。"鄧琳玥無奈,把飯盆放到桌子上,小聲對方木說:"我陪陪你。"方木搖搖頭:"不用,你先回去吧。"鄧琳玥咬著嘴唇,忍不住大聲說:"你真的,那麼討厭我麼?"

  方木看看鄧琳玥,無奈地歎了口氣,"不是。不過,你幫不了我。" 鄧琳玥一下子站起來,"我知道你心裡很難受,雖然我什麼都不知道,可是我很想安慰你,你就不能對我溫柔點麼?"

  "不能!"方木的聲音也一下子大起來,"你很瞭解我麼,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麼?你知不知道跟我在一起會承擔什麼?你做不到!"鄧琳玥還想說什麼,方木已起身拉開門:"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鄧琳玥的眼淚刷地流下來,她站在原地看了方木幾秒鐘,飛快地跑了出去。看著鄧琳玥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方木感到說不出的內疚與疲憊。

  一天后,鄧偉告訴方木,黑布上的血跡經證實是金巧留下的。而在學校圖書館的調查中得知,孟凡哲是在2002年5月份在圖書館借閱了那些書,與這一系列案件的作案時間吻合。就在同一天,孟凡哲的親人來到了學校。

  孟凡哲自幼喪父,唯一的親人就是他媽媽。孟凡哲的媽媽得到消息後,坐火車趕到了J市。在校長室裡,她已經因為心臟病昏厥過去兩次。

  當天的下午。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婦人,在兩個員警的陪同下去孟凡哲的寢室拿他的遺物。她一看到寢室門口橫拉著的警戒線,就開始哽咽起來。十幾個法學院的學生,包括方木都圍在寢室門口,看著孟凡哲的媽媽顫巍巍地走進寢室。一進門,她就四處張望著,好像還指望能聽到孟凡哲對她說:"媽,你來了!"掃視一圈後,她趴在孟凡哲的床上"嗚嗚"地哭了很久。

  孟凡哲的絕大多數東西都被警方帶走當作物證了,所以他的遺物只有一個旅行袋。孟凡哲的媽媽提著這只袋子離開寢室時,突然對員警說:"我能不能見見那個小夥子,就是你們說我兒子要殺的那個。我始終不相信我兒子會殺人。"員警的視線飛快地在方木臉上停留了一下,簡短地說:"不能。"其他人的目光卻一下子都集中在方木身上。方木對這些目光毫不在意,他只是久久地看著孟凡哲的媽媽,直到她步履蹣跚地消失在走廊盡頭。

  圍觀的學生卻不肯散去,他們仍然聚集在走廊裡,有人在不斷打量著方木,邊與別人竊竊私語。鄒團結走過來問道:"方木,孟凡哲為什麼要殺你?"方木盯著他看了幾秒鐘:"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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