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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如何處理強子才,滕柯文有過細緻的考慮。當初查處強子才,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查不處理,下面的人就更難管理,甚至也會不服從調動,跑官要官,不滿意就也去告狀。另一方面,不處理,他這個書記的權威會一落千丈,人們會認為他軟弱,認為他有什麼把柄捏在人家手裡,所以才退讓妥協不敢處理。現在查處了,問題又不大,像強子才這一級的幹部,幾千元上萬元,確實不是什麼問題,如果處理重了,人們當然也有看法,會認為是他打擊報復,而且心胸狹窄,得勢不饒人,把人往死裡整。如果對強子才寬大處理,人們反而會有好的評價,會認為他處事公道,不記仇,不徇私,大錯就是大錯,小錯就是小錯,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為此,他已經和陳嬙和幾個副書記商量過了,大家都同意他的觀點,認為既然沒查出大問題,就不應該處理重了,給個紀律處分就可以了。現在強子才也認識到了錯誤,而且要登門道歉,這樣更好。要允許別人犯錯誤,也要允許別人改正錯誤,改正了,就是好同志。滕柯文的心裡也輕鬆了點。滕柯文問楊得玉覺得怎麼處理好。楊得玉一下摸不清滕柯文的意圖,但滕柯文沒有生氣,甚至看不出對強子才有氣,這就是個好兆頭。楊得玉小心了說,我覺得強子才這人就是糊塗,他也對我說了,說他現在就願意過普通人的日子,說普通人的日子才是最珍貴的日子。

  滕柯文一下笑了,笑過,又感歎。說,人啊,都是這樣,老百姓想的是當了官就好了,當了官又想的是當了大官就好了。人心哪,就是這樣不滿足。直到失去了自由,才會突然醒悟。那時,判十年刑的想的是判五年就好了,判死刑的想的是判無期就好了。不過他能認識到平常日子好,就很不錯了。我是這樣想的,雙規他,那也是黨紀國法不能容忍,也是一個黨員應該接受的審查,但審查沒大問題,就是好同志。我們並沒有免他的職務,他現在還是招商局長,他可以繼續回到他的崗位,更努力把工作幹好。但不給紀律處分是不行的,因為畢竟有那麼多的錯誤,不處分,幹部不服,老百姓也不滿意。

  竟然有這麼好的結果,楊得玉心裡很是為強子才高興,臉上禁不住一臉喜悅。滕柯文說,我看你很高興,你們的關係是不是很好,你今天來是不是要給強子才說情。

  如果否認,顯得不誠實。楊得玉說,我們在一起工作多年了,他這個人有嘴沒心,和我也合得來。昨天他們也真的求我了,我雖然沒答應他們什麼,但我安慰了他們,我要他們不要怕,我說滕書記我瞭解,滕書記待人一直很寬厚,滕書記說過要常舉刀少砍人,說明滕書記是愛護保護幹部的。

  滕柯文說,既然他求你了,就由你來告訴他,要他繼續幹好工作,立功贖罪,給縣裡招來幾個商人,也證明一下他有真本事。

  如果強子才知道了這個結果,還不知道要高興成什麼樣子。楊得玉能夠想像到強子才會怎麼感謝他。這個人情做的,最順利,也最有價值。把二十萬交給老婆劉芳,離婚的事也就辦成了。楊得玉突然想到離婚的事要不要給滕柯文匯報一下。如果不彙報,離婚後消息傳到滕柯文耳朵裡,滕柯文肯定會不高興,會覺得不夠朋友,這麼大的事瞞著他。楊得玉迅速想好了怎麼說。但話剛開頭,門突然被一腳踢開,咚的一聲將兩人嚇得一下站了起來。

  一個漢子抱了個三四歲的孩子闖了進來,直通通將孩子放到辦公桌上,然後像完成了任務,也不坐沙發,卻無聲地坐在地上,眼睛也不看誰,靜靜地坐著。

  楊得玉認出是六彎鄉的那個村民,好像叫什麼水旺。這次帶了老婆到新疆摘棉,老婆卻跟了別人跑了。水旺當時就鬧過,纏了帶隊的鄉長要鄉里給他賠老婆。鄉長沒辦法,水旺便用鄉長捆行李的繩子上吊,有次差點吊死。回來後,水旺依然不饒,先在鄉里鬧,後在縣政

  府鬧,今天又跑到了縣委。楊得玉喊聲秘書,幾個秘書連同等待向滕柯文匯報工作的鄉領導都跑了過來。幾個秘書抓了水旺就往外拖。水旺卻躺倒在地上,說反正我不想活了,你們把我打死算了。

  滕柯文急忙制止秘書再拖,然後親自給倒一杯水,遞到水旺手上,說,有什麼話你好好說,政府就是為大家辦事的,如果能辦的事,我們絕對不會推辭,而且會想辦法給你辦好。

  水旺接過水喝一口,剛要開口,突然牛吼一般伏在地上大哭起來。

  楊得玉覺得滕書記這樣處理不行,對這種不講理的無賴村民,如果給點好臉色,他越發來了勁,在縣政府鬧時,就是好說不行,然後硬拖走的。楊得玉厲聲喊了說,起來!七尺長的男子漢,怎麼像條死狗,怪不得老婆要跟別人跑,你這個熊樣子,狗嫁了你也得跑。起來,起來好好說,你究竟要縣裡怎麼辦,你說出個辦法,我給你去辦。

  水旺抹把淚,說,是你們硬要讓我老婆也出去的,本來我不讓我老婆走,你們不行,硬逼了讓她去,結果她跑了,你們就得負責,就得把老婆給我找回來。

  這他媽的是什麼事,讓你出去掙錢,你卻反過來咬人一口。楊得玉說,老婆是你的老婆,你的老婆你不守著看著,難道要別人替你守著看著。

  水旺說,反正是你們讓她去摘棉的,如果不出去,她怎麼會跑掉。

  楊得玉說,好好好,就算是鄉里讓她走的,你說吧,她在哪裡,我給你去找回來。

  水旺說,一起摘棉的還有幾個河南人,她就是讓那個矮個子河南男人領上跑了。

  楊得玉說,你知道河南有多大嗎?矮個子男人在哪個縣哪個村,你不說具體位址,你讓我們到哪裡去找。

  水旺說,你們有公安局,公安局那麼有本事,她是個女人,怎麼連個女人都找不回來。

  滕柯文問楊得玉問沒問過當時帶隊的鄉幹部,他們有沒有一點線索,如果有,就派人去找找。

  楊得玉搖頭,說,他是丈夫,兩口子就在一起幹活兒,跑之前他都不知道,鄉幹部更是一點都不知情,他說是河南人,還不一定是哪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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