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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緩過勁來,兩人再次摟了說話。洪燈兒好像很高興,也可以說有點興奮,話特別多。她說大概是八九歲時,跟了爹到縣城賣野雞,半麻袋野雞剛擺到街上,就遇到市場管理人員清查,她只記得五六個戴了紅袖箍的人如狼似虎地搶奪野雞,爹拼命去護,被人家打得爬不起來,整整在地上躺了半天,她就那樣坐在爹身邊哭了半天。後半夜,爹才爬起來和她互相攙扶著摸回家。從此她就很怕城裡人,更怕到城裡來。他將緊緊縮進他懷裡的她摟得更緊,雙手不停地撫摸她的全身,好像要將她所有的創傷撫平。他也深切地感受到她還沒有擺脫弱者的陰影,她仍然需要一個強有力的胸膛。相對來說,他是強大的,也許是她遇到的最強大的人了。

  這樣一想他又有點悲哀:難道她不是愛他而是愛他的權力?他想問問她究竟愛他什麼,又覺得這樣的話最好還是不問。細想,又覺得自己太苛刻,太多疑,太看重自己的權力了。老話說得對,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愛的原因也是多方面的,如果自己不是縣長她不會去愛,如果僅僅是縣長而不是個好男子漢,她也不會去愛。再說了,沒有真愛,一個女子怎麼能把自己心底最痛苦最不願讓人知道的事告訴你。她說累了,要他說說他的童年,他的過去。他的童年很平淡。他家一直住在市里,那時還叫專區,父親一直是專區供銷社的領導,掌握著國家的供銷物資,生活一直過得殷實平靜,幾乎沒什麼值得可說。

  她不答應,眨動了一雙黑眼說要麼就說說初戀。他覺得如果不說,就顯得太虛偽太不夠意思。但他的初戀是單相思,雖說是單相思,卻讓他至今難以忘記。大概是高中二年級,他莫名其妙地愛上了給他上英語課的女老師。他覺得她是那麼漂亮那麼動人,每天都盼她來上課,每次她來上課,他都眼睛發直了盯著她胡思亂想。後來看到人家肚子大了,才知道人家早已結婚。洪燈兒笑了說這不算初戀。滕柯文說,那就講講我的婚姻吧。

  那是一個下午,他去二中看一個朋友。朋友在操場打籃球,男女混合在一起玩得很熱鬧。有個女的特別活躍,滿操場都是她銀鈴一般的笑聲和叫聲。他的性格不算活潑,但他卻特別喜歡活潑開朗的女性。記得她那天穿了件白色的運動褲,粉色的運動衫,可能是衣服都比較緊身,襯托出她的身材是那樣修長豐滿。他一下眼都直了,就那樣一直盯著她,直到散場。詢問朋友,知道她叫呂彩虹,學校的語文教師。此後,呂彩虹的身影就抹不去地在腦海裡遊動。求朋友介紹,總算認識了她。但接下來卻很艱難。她時而願意,時而猶豫動搖,馬拉松似地兩年下來,仍沒有實質進展。因為她學的是中文,看了不少書,便有許多浪漫的想法。

  她說她特別喜歡荒涼,特別想到沒有人煙的地方靜靜地坐坐。他便決定帶她到一個沒人的地方。那是一片荒山,她很高興,也很深沉。領了她轉半天,她迷路了。這正是他設想好的,而且為此做了準備:偷偷藏了指南針,還帶了手電筒,帶了過夜的物品。故意陪她亂轉到天黑,他說再不能亂找了,弄不好不但找不到出路,還會越走越遠,說不定會走到狼窩。她真的嚇哭了,完全同意找個山洞等待天亮。在一個小山洞裡,鋪點乾草,用石頭將洞口堵住。開始兩人並排坐了,很快,寒冷讓她不得不縮到他懷裡。聽到這裡,洪燈兒禁不住問是不是真的。他說,那時年輕幼稚,以為兩人抱在一起關係就確定了,現在想起來還為當時的愚蠢害怕。

  她歎息一聲,然後不無嫉妒地說,怪不得,你那麼愛你老婆。過一陣,她又說,說實話,是不是她比我漂亮。

  這樣的問題很幼稚,也很癡情。很難讓他回答,但他不想躲閃了騙她。他說,人在需要戀愛的時候,肯定有一個人讓你一見鍾情。情人眼裡出西施,不管別人看漂亮不漂亮,情人眼裡的情人肯定最漂亮。如果現在客觀地看,她年輕的時候和你現在一樣漂亮,可惜她現在

  年紀大了。再說,我愛她,她一直對我一般,這一直讓我感到很不公平,也很苦惱。

  洪燈兒可能感到很滿意,或者很滿足:她什麼也不說,摟了他的脖子,不停地往他懷裡拱。

  兩人一直摟了說到後半夜,還是他說睡吧,她才偎在他懷裡閉了眼安睡。

  被電話鈴驚醒,滿屋子已是一片明亮。看眼表,竟然是八點多了。電話是辦公室主任張勇打來的,張勇說發言稿已經寫好,要不要看一遍,看看還需要加點什麼。

  九點開縣直機關科級幹部會,主要是宣佈人事任免,還有其他一些事情。會是高一定主張召開的,滕柯文不打算發言。但他什麼也沒說,默默掛了電話。

  洪燈兒急急忙忙穿衣洗漱,滕柯文說,不用急,慢慢來。洪燈兒說,已經遲到了,我們每天都要簽到,遲到了會挨批評扣獎金的。

  滕柯文開玩笑說,你現在還怕挨批評?蔣院長還敢批評你嗎。

  洪燈兒說,我可不傍你的權勢,我更不會狗仗人勢,我只能更兢兢業業,決不給你臉上抹黑。

  多好的寶貝。滕柯文禁不住上前摟了猛親一陣。

  想起今天的會,滕柯文就不想早去,總覺得彆彆扭扭心裡難受。洪燈兒走後,他又磨蹭一陣,直到九點,他才出門。

  會議室已經坐好了,好像只等他滕柯文。滕柯文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主持人便宣佈會議開始。

  先宣讀了任免檔,然後就由滕柯文講話。滕柯文本想一言不發,又覺得在這樣莊重的大會上公然鬧情緒,會造成不好的影響,便隨便說了當前要抓的幾項工作。

  散會後滕柯文回到辦公室,張勇便進來請示,問縣長助理辦公室放在哪裡。什麼縣長助理,滕柯文聽了心裡就來氣。這件事倒辦得迅速。滕柯文皺了眉想說什麼,又覺得辦公室工作就是這樣,不管是哪個領導,領導的事絕不能怠慢,否則就有辦事不公看人上菜之嫌。滕柯文想說把助理的牌子就掛在他計畫局長辦公室,又覺得這樣也太不合理。想想說,三樓再沒空房,你看一樓能不能騰出一間,反正他是兼職縣長助理,他有原來的辦公室,再搞個辦公室,也就是掛塊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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