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醒來時的一記陽光 | 上頁 下頁 | |
七十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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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記憶裡,不論何時何地,他總是波瀾不驚,即便是自己精神崩潰的那個時候,也模糊的記住了他縱容般溫暖的懷抱。可現在,這是她見過的,最狼狽的他。光線交錯著打在他的臉上,看得清他眼底的紅絲,仿佛是錯綜的傷痕。那雙眼睛裡有疲倦、恐懼、喜悅……和避無可避的失望,一瀾接一瀾,將她掠在了其中。 凝視的時光濃稠而又久遠,又仿佛只是彈指輕揮而過。她還在李之謹的懷裡,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既沒有掙開,也沒有回應,直到最後緩緩的移回了目光,仰頭只看見他堅硬的下頜。洛遙的聲音有些低微:「我沒事,放開我。」 李之謹並沒有動,隔了片刻,慢慢的放開她:「沒事就好。」 她還在調整情緒,眸子因為月色的浸染,清靈剔透,纖長的睫毛忽閃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展澤誠原先站著的地方。 可他已經不在了。 倏然之間,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仿佛是潤華如水的古玉輕輕的摩挲過綢緞,又掉落在地上,刹那間,四分五裂。 「展澤誠也上來了。」李之謹觀察她的神色,詞措很小心翼翼,「你最好……給他打個電話。」 胃部在隱隱的抽痛,漸漸的,那種痛擴展到了全身。一突一突的,仿佛剝蝕著五臟六腑。這片空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如果她願意,只要喊他的名字,她知道他一定會出現的,就像以往的任何一次那樣。那麼誘惑的念頭,又或許是想念他的懷抱了……就這樣支撐著,意志已經支離破碎,可她咬著牙,直到重新抬起頭,一如既往的沒有什麼表情,語氣麻木:「手機沒電了。」 話音甫落,就被狂風吞噬了。洛遙微微牽動唇角,淡淡的苦笑:剛才在索道上撥電話給他義無反顧的勇氣呢?他們之間……到底要經過多少次這樣生離死別式的衝動,才能有一個了局? 展澤誠轉身下山的時候,沒有絲毫的猶豫。 在踏出第一步之前,他頂著漫天的大雪,對助手說:「你留下來……」 卻始終無法再把這句話說完整了。或許是心有餘悸,又或許餘光裡還殘留著那雙身影,又或許,只是放不開。 助手點點頭:「我知道。我會等到白小姐安全下山。」 北峰的棧道,蜿蜿蜒蜒的看不到盡頭,長得怕人。不斷有人從身邊走過,一路往上而去。這麼擠的山路,人人擦肩而過,彼此聽的見呼吸聲。又因為是雪夜,不停的有人因為地滑而踉蹌。他的腳步很穩,踩在新雪上,咯吱咯吱的輕響。因為走得專心致志,對時間也失去了概念,直到最後,才抬起頭來,喃喃的問了一句:「快天亮了麼?」 快天亮了。厚實的雲層後終於鑽出了宛如新生般的光亮。這場雪沒有絲毫要停下的痕跡。雪花和蒼莽群山擦身而過,紛亂的飄揚,最後墜在看不到的地方。叫他隱約想起她的髮絲,胡亂的拂在了李之謹的肩上。在另一個人的懷裡,她纖巧得不可思議。 晚了一步。 他竟然會比另一個男人晚了半步。其實這半步並沒有任何意義,他本以為,只要是和她相關的事,自己是不會退讓半步的。可真是奇怪,他沒這樣再走上前去。 即便越過了半個中國來找她,卻還是沒有理由重新的要回她。 全心全意的愛,即便愛得刻骨銘心,即便愛到了世界末日,可還是無法阻擋彼此的背離。 工作人員建議他們在山上住一晚,等到索道完全恢復供電了再下山。 而之前一起的那幾個女孩子找到洛遙:「我們打算連夜下山,要一起嗎?」她們要步行下山。其實山路很難走,可是對於有些人來說,心理上的恐懼會遠遠大於生理上的倦累。洛遙知道,恐怕從此以後,她們都不會再選擇坐索道了。 她微笑著搖頭:「不,我還要在山上住幾天。路上小心。」 旁人看待她的眼神大約是極其不可思議的吧?出了這樣的事故,還有心情遊山玩水麼?可她很固執,轉身隨著那幾個工作人員去半山之上的賓館。 李之謹將自己的大衣披在她的身上,不急不徐的陪著她一道走,說話的時候有熱氣凝成了白霧,在身前迅速的綻開。那些微小顫抖的小霧滴,伴著翩躚雪花,輕靈得仿佛指尖不可觸及的精靈。 「你不怕?」 「怕什麼?怕死?」洛遙低著頭往上走,山道的臺階很窄,又滑,這讓她有些吃力,可她一直在試圖讓呼吸舒緩下來,「不怕。」 唯一值得恐懼的,只是恐懼本身。 沒有人會比她更瞭解這句話的含義。手機徹底失去信號的時候,她清楚的記得自己的心重重的沉了下去,那種恐懼,甚至遠遠超過了索道停止運行那一刻。可轉念一想,這不是自己第一次失去他,那麼還有什麼值得恐懼?仿佛是舊傷未愈新傷又生的創口,早已對疼痛麻木了。 她沒有再說什麼,表情也是平淡,仿佛之前的經歷不過是在遊樂場坐了瘋狂過山車而已,最後回過頭看了他一眼,「謝謝你趕上來。」 李之謹忽然語塞。其實這一晚,他一直在語塞,似乎言語的功能短暫了離開了自己。 就在剛才他抱著她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察到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連目光都無神的彙聚在自己的身後,仿佛是沒有對準焦距的鏡頭。 他知道展澤誠在那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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