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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OVL.8 何孟欣

  冬夜,又淅淅瀝瀝的下起小雨來,在玻璃窗上劃下一道又一道錯綜的痕跡,仿佛少女的心事。洛遙整理完畢,舒心的伸了懶腰。李之謹拿了鑰匙和大衣送她回家。她忽然覺得奇怪:「你一直住的是賓館麼?」

  他摁下電梯按鈕,一邊等,一邊說:「不是。這幾天我爸在這裡。前些天我都住工作室。」

  他家祖上是有個大宅子的。早就成了景點,安居在城市的一隅,笑看行人往來如織。洛遙也曾經去過,牆上有李老先生和當時政府要員們的書信往來,也有李家支持革命經費的單據。一幀幀的照片,老舊而黑白,那個時代的人們,在相機前拘謹而不自在,自然成像效果也不好,可偏偏照得出人們眼中的光亮,總叫人覺得還是有希望的。

  他們談談說說,電梯降到了底樓。還有人等著進來,李之謹伸手護住門,讓她先出去。她卡在人群當中,似乎失神了一秒鐘,匆匆忙忙的轉頭對李之謹說了句:「我去趟洗手間,你等我一下。」

  其實她根本不知道洗手間在哪裡,隨便抓了個服務員就問:「請問洗手間在哪裡?」

  小姐很耐心的給她指路,她來不及聽完,就往那個方向走去了。

  大理石鋪成的地板晶亮,璀璨如水,一盞盞的燈光落在腳下,仿佛就是淡黃色的芙蓉初開。

  最後還是沒找到洗手間,因為眼前是望不到盡頭的紅色地毯,和數不清的房間,總有一種相似卻陌生的感覺。

  她就停下了腳步,靠著走廊的窗臺,靜靜的站著。好像已經很久很久,好像又只一會兒,她幾乎失去了時間的概念。直到有服務員走過來,笑容滿面:「小姐,請問需要幫忙嗎?」

  她說沒有,沿著一旁的大型盆栽和紅木根雕,又慢慢走回大廳。

  不知道能不能避開剛才的驚鴻一瞥,每一步都忐忑。

  幸好只有李之謹在等她,並沒有不耐煩,只是關切的看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臉色怎麼這麼差?」

  她搖頭:「走吧。」

  他卻忽然笑了,像個大男孩,眼神燦爛,出其不意的拉住她的手,緊緊握住:「哎,別急,我帶你去見見我爸。」

  她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不遠處的大堂吧,有一群人站著低聲交談。

  她沒有看見別人,獨獨只一個男子,銀灰色的西服,挑著眉梢,望著自己的方向。

  他的表情仿佛被冰凍在很遠很遠的冰雪角落裡,面無表情的凝視著她,和她身邊的李之謹。

  仿佛會有一把冰刃,嘶啦一聲,劃過了心尖的地方。

  不會見血,因為傷口真的太冷太冷。

  原來真的避不開。

  洛遙是被李之謹拖著走過去,一步步,清晰的聽見鞋跟在很有規律的敲擊地板。短短十幾米的距離,就這麼六神無主的被李之謹拖著走,連掙扎、或者拒絕都忘了。

  可是她有什麼好怕的?展澤誠也不過是個普通人,會在酒會後喝得大醉,也許正是因為酒醉,才忽然想起她了,於是在冬夜牢牢抱著她不肯放手。等到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等到他恢復清醒的時候,想必手邊攤著報紙,全是他和女伴的緋聞。

  她終於深深呼吸了一口,跟上了他的腳步。

  李公子拖著一個年輕女孩子的手走過來,在場的一干人,認得他的一臉興致勃勃;不認得的,則驚詫于李先生忽然停下了交談,目光轉了一個方向。李之謹的父親李耀輝,卻輕輕的笑了一聲,指著來人,微笑著對展澤誠說:「我兒子。」

  展澤誠似乎全然沒有看見白洛遙,彬彬有禮的伸出手去:「幸會。」

  李之謹收起了平時溫然隨意的態度,此刻的風度禮儀,倒真像是世家名門子弟,波瀾未生,優雅,卻透著交際時必備的淡淡疏離:「展先生,幸會。」

  他只是一時興起,想把白洛遙介紹給父親認識而已。對於展澤誠的印象也不過停留在那天在博物館,小助理給自己看得報紙,上邊的年輕男人鋒芒畢露。於是鬆開手,隨意的一攬洛遙的肩膀,笑著說:「爸,我和你說過的,白小姐,白洛遙。下個月的活動,她幫了我很多忙。」

  洛遙只能強迫自己看著李耀輝,眉眼和李之謹有些像,雖說年紀大了,可依然看得見年輕時的清俊。他的雙目秀長,溫和的伸出手來:「白小姐,你好。」

  洛遙直到把手伸出去,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李之謹放開了自己,站在一旁,只是微笑。很奇怪的感覺,明知道他是好意,可只是不舒服,覺得心底有火苗在灼燒。

  為什麼總是遇到這樣的事呢?思維瞬間裂成了兩半,有一半在尖叫著催自己離開,可另一半的理智卻又讓自己鎮定自如,連應答都十分得體,遑論此刻為了掩飾而浮起的淡淡微笑。

  仿佛為了再挑戰一下自己的神經,又像自虐,百忙之中,她竟然鼓起了勇氣,去看展澤誠的眼睛。

  他是真的面無表情。目光深不可測,太深太厚的波浪,掩起了所有的波動,不讓她看出一絲一毫的端倪,連隱約的猜測都不給旁人。她看見的,只是如岩石般的堅硬,壁壘層層。

  李耀輝十分儒雅的轉向展澤誠,向他解釋:「下個月是我的祖父百歲誕辰。」

  展澤誠的語氣反常的溫和:「白小姐麼?我們之前見過了。」

  他轉頭對李耀輝微笑:「之前我們集團和博物館有合作。白小姐的工作很認真。」他又隨意的轉頭向助手:「是不是?」

  這樣的話,雖是不露痕跡,可人人都聽出了淡淡的讚賞之意。其實沒人是傻子,既然她和李之謹的關係不一般,聰明人都會適時的說上一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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