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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然後呢?"林子昊說。

  "然後我問她:'你想要我怎麼幫你?'她淚流滿面地說:'離開他,求你了。'我苦笑,我剛離開你,難道再離開他?"陳靜眼眶裡全是淚水,"她說:'把耀明還給我吧。你那麼漂亮,那麼有才氣。很多男人都會愛你的。可我只有許耀明。我知道他不愛我,可我很愛他……'我理解她的那種心情,我也曾經有過,她的臉靠在我的肩上發出崩潰的哭聲。我感受到她內心的痛苦和無助,卻無能為力。"林子昊沉默了。

  "我和小雪那晚都喝了很多酒。我看著她在搖晃中上了TAXI,但我沒叫車。我已經不能再像一個普通人那樣生活,我害怕一無所有,我進退兩難。我迎著風,任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臉上。我一個人走在車流滾滾的大街上,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們都知道何去何從,而我卻不知該走向何方。你的承諾,你的熱情已經幻滅。冷風中,我的心在刺痛。黑暗裡的我屏住呼吸,強忍著淚水不讓它流下來。後來許耀明和詩怡在風雨中找到我。我感到很委屈,很難過。後來我就病了,病得很重。"

  "對不起,這都是我造成的!"林子昊負疚地說。

  "別這麼說,你的好,你的情誼,我沒有忘記;我的好,我的感情,你卻沒有放在心上,你真的好狠心呀!"

  "我不是沒有放在心上,我,我是……"

  "行了,都過去了。令人難以理解的是,為什麼我就能這樣的原諒一個如此欺騙自己的人?我們還會坐到一起,而且你還要做我的證婚人。"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謝什麼,至少曾經有過最真的一份愛在我心中,至少曾經有過一段最純的歲月在我生命中,那麼我就已經是幸福的了。"

  她那帶有一絲蒼涼的聲音,從那豐富的心靈世界飄然而出,讓人頓感穹天之蒼蒼,大地之茫茫……

  他心裡在想:擁有這樣一段美好的回憶,人生便不虛度,只是什麼時候你再精心打扮一回,興高采烈提著手中的酒瓶,輕舞飛揚地跑到我面前,吐出一個將我一生燙傷的名字,陪我一起奔跑在這赤道下,再看一回落日紅霞,再聽一曲漁舟唱晚……

  5

  煙霧飄浮在他的眼前,久久不肯離去。也許人世間,真有一種心靈的感應。現在林子昊的心裡仿佛系著一塊重重的鉛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陳靜的苦痛在隱隱刺痛著他。他知道,她正在受著病痛的折磨和心靈的摧殘。肉體的折磨可以隨著時間的流逝,通過體內的新陳代謝而逐漸康復,而心靈的摧殘,卻會永遠留下一世的痕跡。

  生活的腳步好像越來越緩慢,林子昊仿佛面對無數條岔路,無論他怎樣選擇,面對的都將是沒有後路的懸崖。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這是英子從美國打來的,這是林子昊早已料到的。

  "你怎麼搞的?怎麼那麼不小心,怎麼會被車給撞了?"英子一串的發問,使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走進廚房,把門關上。

  "我在郵件裡不是都寫清楚了嗎,況且這天災人禍誰能預料到呢?"林子昊解釋。

  "你是真的不能參加我的畢業典禮了?"英子的聲音顯得很低沉,很失望。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他說。

  "行了,只要你的身體沒有什麼影響也算萬幸了。那你究竟什麼時候可以來啊?"英子幾乎是在哽咽。

  "我爭取在聖誕前夕,二十四號趕到,好嗎?"

  "好吧,我等你!"一聲輕歎,殘留在太平洋的彼岸。

  接完了英子的電話,林子昊感到很茫然。他意識到一個人如果沉迷久了是會變成癡人的,但他不想成為一個癡人,可他又無法逃出此刻的生活,無法改變目前這定格的牢籠。

  林子昊曾是個簡單的人,但這和今天的他相比,他都有些不敢相信,這是他嗎?是那個曾經風流倜儻,令人羡慕的他嗎?也許成長就是這樣的,失去一些又得到一些,可他得到的卻是這麼清晰的憂傷和模糊的疼痛。成長換來了今天的欲望,而陌生了昨日的單純。

  一直以來林子昊不想去回憶他的往事,那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不想追憶。因為追憶是傷痛的,刺心的。但這次英子的一個電話,他第一時間得到的就是對英子的愧疚和良心的不安。

  還記得,那年北京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鵝毛大雪在空中飛舞,地上的積雪幾乎有一尺厚。那一年,林子昊的父親剛從南京軍校調來北京,他也就隨父母來了北京。

  第一次看到下這麼大的雪,他按捺不住心裡的激動,抹開玻璃窗戶上的霧氣,看見一群孩子們在院裡玩兒雪,年幼的林子昊向爸喊了一聲:"我也出去!"

  "去吧,昊兒!"爸微笑著說道。

  屋外是大雪紛飛,屋內是暖氣盈盈。林子昊一臉緋紅,滿身燥熱,穿戴整齊跑到雪地中,突然間,一個個雪球帶著喊聲、笑聲鋪天蓋地地在他頭上、身上炸開,他一時緊張跌坐在雪地上,然後是一陣嘈雜的尖叫。

  "沖啊,殺啊!"林子昊完全成了被攻擊的目標,雪從他的脖領灌了進去,一陣冰涼。他大哭起來。

  這時,一個小女孩跑過來把他扶起來,並且用心地清理著他身上的積雪。

  "你叫什麼?"聲音清脆稚氣,而且帶著溫暖。

  "子昊。"他用手抹著臉上的淚水。

  "哈哈……耗子,耗子!"又是一陣喊叫聲。

  "別瞎叫人家。"那女孩對著那群孩子大聲喊道。於是,安靜了下來,雪天裡一片靜寂。

  "我叫劉英,他叫趙軍,他叫楊揚,他叫侯啟元,她叫張琳,她叫瑤瑤……"她把每個人都向林子昊介紹了一遍,"還有,那個叫劉雄,是我哥。"

  "你是新來的?"劉雄走過來問道。

  "嗯。"他向他點點頭。

  "來,都過來給子昊道歉。"劉雄下命令似的說。

  "對不起,對不起。"一群孩子都走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說著。

  這時,林子昊望著那一個個充滿稚氣和天真的笑臉,揉著帶淚的雙眼,也開心地笑了。

  從此,林子昊就加入了他們的行列,與這一群軍隊大院兒裡的孩子一起成長。

  然而好景不長,第二年的冬天,天氣格外冷,一個晚上,林子昊的母親林慧珍正在陪著林子昊背誦他爸教他的唐詩《冬景》:

  岸容待臘將舒柳,山意沖寒欲放梅。

  雲物不殊鄉國異,教兒且覆掌中杯。

  窗外又飄起了大雪,紛紛揚揚。

  突然一聲刺耳的汽車刹車聲打破了雪夜的寧靜,然後是急促的敲門聲,林慧珍開了門,劉英的爸爸劉成楓和兩個戰士沖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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