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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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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快到十二點的時候,韓嘉瑞拿出了一萬響的鞭炮。這炸個鞭炮讓人聽響的事,政府禁了兩年,今年不知的怎地又讓人放了。 楊小麗小的時候,也喜歡聽聽響聲,或是躲在一邊,看別人被那響聲嚇得抱頭鼠竄,自己和哥哥在那裡哈哈大筆。大了之後,弄到嫌棄不知輕重的小孩子亂扔鞭炮的惡劣,最近兩年,大抵是房子越住越高了的緣故,漸漸地變得聽不得一點聲響。特別是她跟劉亞玲門對門住的時候,那裡的高尚社區,樓下都滿滿當當地停著車呢,那鞭炮一炸,好傢伙,所有車輛的防盜鎖全一起嗚嗚哇哇地狂喊,比那鞭炮的架式還足。政府說,不准燃放煙花炮仗。小麗也曾對亞玲說,禁得好,早該禁了,一年忙到頭,也就指著過年清靜清靜兩天。不知怎的,今兒裡,小麗的想法變了,她瞅著沒有了母親的空空落落的屋子,勉強微笑著哥哥嫂子,還有她自己的,無法預知的未來,就想著,聽個響兒,就當是炸炸晦氣,也是好的。 韓嘉瑞貓著腰點燃了鞭炮,再蹭地一聲竄進屋裡,把門關上。幾乎是同時,外面的鞭炮驚天動地地炸了,青色的煙霧從那窗縫裡,門底下蜿蜒著爬進來,響聲歇下來的時候,滿屋子的硫磺味。楊大年把手從陳菲菲的耳朵旁放下來,笑著說,「好了好了,這喜氣都炸進來了,新的一年,必是平平安安,順順暢暢。」 日子過成這樣,不知是只剩下一句吉祥的話兒呢,還是還真得需要一句吉祥的話兒提提神兒,楊小麗已不願去分辨了。她只是笑著,跟韓嘉瑞從廚房裡把早已備好的菜式端上桌,一共十大碗,十全十美,又討了一個好口彩。 「有魚!這麼大的魚!」冬冬爬上桌,抓起筷子,第一下就朝紅燒鯉魚進攻。小麗一筷子敲過去,「這道菜不許動。」冬冬很是委屈,「為什麼不讓吃?」「有吃有餘,這余,得到明年才許吃。」韓嘉瑞笑著在一旁解釋。 「明年!」冬冬嚷得不能再誇張了。 「對,明年。」楊大年也笑,但是,他的笑容,在看到兩個空座位的時候,立時,又斂去了。 長方形的餐桌上,一頭一尾兩個正位空著,餐具擺了一整套,小麗還夾了些菜放進去,嘴裡叨叨著,「媽喜歡吃雞,這個雞腿得讓媽嘗嘗,嗯……爸喜歡喝酒,這可是好酒,得給爸倒上一杯……」 冬冬好奇地問,「姑姑在做什麼?」 陳菲菲說,「姑姑在給爺爺奶奶敬菜呢。」 「爺爺奶奶不是……」冬冬一句話沒說完,已被一旁的韓嘉瑞捂住了嘴,「大過年的,不准說不吉利的話,過年了,你爺爺奶奶當然得回來,一起吃頓飯。」 老楊家這頓年飯吃得早,吃到一半的時候,外面開始傳來一陣接一陣的鞭炮聲,或是遠或是近,夾雜著汽車的警報聲,肩並肩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的家人,相互說個話兒也聽不清,也就乾脆什麼也不說,專心吃飯,於是,這也算得上是一頓熱鬧的團年飯了。 飯後,楊大年搶過收碗的活兒,楊小麗跟在後面,一邊整理亂七八糟的廚房,一邊壓低嗓子跟大哥提起讓嫂子轉院的事。 楊大年說,「家裡的底子你也是知道的,你嫂子那單位,你也是知道的,都三個月沒發工資了。這一次你嫂子生病,他們拿了兩萬塊出來,已經是很不錯了。咱們也不能太麻煩別人是不是。附屬醫院那邊條件是差點,可費用什麼的,能省的都跟咱省了,平時的日子裡再省點,醫藥費也就出來了。」 楊小麗說,「嫂子這一次可不是小病,子宮全切,還有化療,馬虎一點都是人命關天的大事,還是去大醫院穩妥。我原來上班那家,床位和住院手續都辦好了,押金也交了,呆會兒你跟嫂子說一聲,今兒晚上就住過去。」 楊大年連連搖頭,「你哪來的錢?這可不是小錢。再說,你現在這個樣子,還去原單位做什麼,你……唉……這不是讓人說閒話嗎!算了,還是別轉了,你快去把那個押金什麼的拿回來,你還有幾個月就生了,這孩子生下來,哪一樣不要用到錢。前些時候,我還在跟你嫂子商量著,找個合適的主,把這老房子賣了。現在不比從前了,人家一聽咱們這是急著賣房子治病,都把價錢往死裡壓,反倒讓你嫂子生了不少閒氣,賣房子的事才給耽擱了。等過了年,有了合適的主,咱就把這房子賣了,你嫂子的醫藥費,還有,先前欠你的錢,都解決了,說不定,還有得剩呢。小麗,你還是多顧著你自己吧,這個家,你大哥雖沒用,好歹也算是一家之主,會好好的。」 大過年的,楊小麗不想跟大哥這裡爭來讓去,影響一家人的心情,遂說了個小謊,「押金都交過去了,哪還有退的道理。賣房子的事,咱們再緩緩,媽這才走沒幾天,咱們做兒女的,就琢磨著賣祖業,天下沒這個道理。再說了,房子賣了,你跟冬冬住哪裡,大冷天的,總不能住大街吧。」 楊大年不再出聲,楊小麗知道,不出聲就是同意了,她本應該覺得滿足或是高興才對。但不知為什麼,她反而感覺到了疲倦,深深的,無力自撥的疲倦。楊大年出去之後,她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廚房裡,聽孩子們象小老鼠一樣,在這屋子裡跑來跑去,也許,十年之後,這就是她的生活了。 陳菲菲到醫院之前,找了個藉口把楊大年支出去,把一個信封交給了楊小麗。楊小麗打開一看,是這老房子的房產證,上面的名字換了,換成了楊大年和楊小麗。 「這是怎麼一回事?」楊小麗不解。 「媽去世之前,偷偷托人去辦的。」陳菲菲的臉色很不好,蒼白得仿佛全部的鮮血都從她身體裡抽乾淨了,白紙似的,她說話的語調平靜得沒有了起伏,往日的爽利刻薄,刀子一般的嘴,於眼前這人,仿佛,另一個人,另一個世界,「按理說,這房子你們兄妹二人一人一半,我是姓陳的,原是不該爭,也沒打算爭。可那時候,你肚子裡有了孩子,處的男人卻是遲遲都沒上門,媽心裡明鏡似的,什麼都知道。她跟我商量,要我認了你肚子裡的孩子,給你一個體面。姑嫂一場,又有媽的情份在裡面,不過是丟一份要死不活的工作罷了,答應下來,本來也沒什麼。可媽不該不信我,她答應我,只要我應承下來,這老房子也就有我一份。我這裡前腳剛應下來,媽那裡後腳就把你的名寫到了房產證上面。是的,你為這個家付出了很多是不錯,可我呢,我嫁到你們老楊家十幾年,一不偷人二沒把二老趕出家門,該做的我都做了,你們拿我當外人,左鄰右舍,總是說你怎麼賣了房子,怎麼孝順父母,就好象全天下,就你楊小麗一個人孝順、能耐,提到你大哥,只剩下一個詞――沒用!你說說,換了你,這口氣,你能咽得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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