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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楊小麗茫然接過那柱香,青色的煙霧彎彎曲曲地遲疑著,她似乎是清醒明白了些,這柱香上去,眼前的黑白照片裡的老人,就真的……遠去了。

  楊小麗狠命把那香甩在地上,往後退了一大步,卻不料,退得太猛,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她也顧不得了,也不站起來,直接坐在那裡,大喊著,「不,你們騙我,媽沒死,我走的時候她還好好的,她沒死,不可能的,我都沒回來,她怎麼可能死,不可能的……」

  楊大年過去,把妹妹從地上拉起來,「小麗,地上涼,你有了身子,先起來,給媽上柱香,要不然,媽走得不安生。」

  楊小麗還沒說話,陳菲菲那邊,終於忍不住,冷冷地開口了,「大年,還勸什麼,媽就是讓她氣死的,能安生到哪裡去。別說是一柱香,就算她楊小麗能耐,把這天下的香全買了,全給咱媽燒了,媽也安生不了。你看看她現在這個樣子,要我說,幸虧媽兩眼一閉清清靜靜去了,要不然,也得被她氣死。」

  陳菲菲的話,楊小麗聽得清清楚楚,但她什麼也沒說,忽然,她好象想到了什麼,一把推開大哥,沖到母親房裡。母親的房裡,跟她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老式的木頭床,老式的大衣櫃,還有窗邊的五斗櫃,都靜靜地立在那裡,唯一不合時宜的,是她給母親買的,那張新式的,電動輪椅……以前的她怎麼沒想到呢,其實這所謂的新玩藝,與這個家,這個屋子,格格不入。

  第38章

  楊小麗坐在那輪椅上面,操縱手柄,輪椅沙沙作響,在那狹小的屋內轉來轉去,這一刻,她似乎和母親融為了一體,在這狹小的空間裡,不得出去,她閉上眼睛,然後,她聽到了各種各樣的聲音,隔壁家炒菜了,有小孩子哇哇哭了,年青夫妻們吵架了,或是打麻將時麻將牌掉地上打了幾個滾……都聽得一清二楚……一滴眼淚,從她眼裡滑落下來,如果有朝一日,她的生活,她的孤獨和寂寞,也走到這一步,結局,怕是還不如母親了,如果……她睜開眼睛,低下頭,臉上呈現溫柔之色,如果沒有肚子裡這個孩子……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

  楊大年進來,對妹妹說,「媽臨終前交待過,讓你……搬回來住。」楊大年說這句話的時候,有個停頓,而屋外的陳菲菲,也恰好咳嗽了一聲。

  楊小麗的臉色,沉了下來,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大哥,媽臨終前,有沒有交待,這房子全歸你,或是留下遺囑什麼的?」

  楊大年愣了半響,終於搖頭。

  陳菲菲終於按捺不住,跟在楊大年身後進來,「小麗,媽那裡屍骨都還沒寒呢,你就把房子的事端出來說,你是嫌這個家亂得還不夠是怎麼的?」

  楊小麗盯著陳菲菲,好一會兒,不言語,也不眨眼,終於,陳菲菲頂不住了,先移開了視線,但嘴裡仍然說著,「媽的生養死葬,都是我跟大年操辦的,怎麼著也輪不到你這做閨女的。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你還別不服氣,這天下,就是這麼個道理……」

  楊小麗插了一句,「嫂子,你怎麼忘了,妹妹我……還沒出嫁呢!」

  「你……」陳菲菲指著楊小麗,提高了嗓子,「夠了――」忽然出來的一聲大喝,兩個女人都驚訝萬分,這聲音居然是從楊大年嘴裡發出來的。但他的勇氣,也只能到這裡,又馬上放緩了語氣,「菲菲,你先出去一會兒,這些事,我再慢慢跟小麗商量。」

  陳菲菲動了動嘴唇,似乎是心有不甘,但很顯然,理智又立刻佔據了上風,她一言不發地出去了,用一聲巨大的甩門聲,表達了內心的不甘。

  楊大年說,「你嫂子,就是這個脾氣,別跟她計較,她呀,你不在的這些天,天天都念叨著……」「她不是念叨我,是怕我回來跟她搶這房子才是真。」楊小麗打斷了大哥,「大哥,嫂子怎麼想我不管,她跟我沒血緣關係,你是我親生的大哥,我這個做妹妹的,只問你一句,你怎麼想?」

  楊大年不出聲,但不出聲,就是一種態度,楊小麗的心,死了。

  「好,你為難,我也不跟你添亂。別當我什麼都不知道,這房子原來是老房子不錯,可現在是市中心,平日裡住著自然不值什麼錢,可是萬一有個拆遷什麼的,補償安家費,肯定不是小數目。你妹妹我雖然不聰明,可也不傻,天天看電視看報紙,新聞裡常說兄弟姐妹怎麼為錢反目,我還不信。今兒,我總算是開了眼了,楊大年你也有為錢難為你親妹妹的一天。咱們敞開天窗說亮話,你妹妹我是傷風敗俗了,是敗壞楊家的門風了,在外面傍大款了。可你又能把我怎麼樣呢?上法院告我去?我要真為了這房子,把你跟嫂子告了去,別的不說,就說我平時結識的那些大款,是幫你呢,還是幫你這傷風敗俗的妹妹?」

  楊大年更是說不出話來,他第一次發現,這個打小怕黑怕鬼說謊臉紅的妹妹,居然……會有這麼潑辣逼人的一面。

  楊小麗歎了口氣,心裡那股酸楚上來,湧到眼裡,似乎又有淚水上來,她把頭抬高,抬成不可一世的高傲模樣,「過兩天,我會找公證處的人來,評估這房子的價值。一場兄妹,我也不想把事做絕了,你跟嫂子也不容易,人窮志短,還真是一點也沒說錯。大哥,你說實話,嫂子是不是下崗了?要不然,她不會緊張成這樣。」

  楊大年點頭。

  楊小麗接著說,「這房子是父母留給我們兄妹倆的,照理,應是我們兄妹二人一人一半。嫂子這麼多年也不容易,就算是一人一份,分成三份。房子你們住著,但說好了,三分之一是我楊小麗的。你們要是一下子拿不出這麼錢來,也沒關係,先給個幾千做定金,剩下的打個欠條給我,白紙黑字寫明瞭。我不等錢用,也有地方住著,但橋歸橋路歸路,這房子要真拆遷了,有了補償什麼的,或是你們買的彩票中了頭獎什麼的,第一件事,就是得把我這錢給還上。要不然,翻起臉來,說句不中聽的話,你妹妹我就是靠上大款了,就是有人撐腰了,不是以前的楊小麗了,老楊家的人也好,外人也好,只有我楊小麗欺負的份了。」

  這一長串話說出來之後,奇跡般,那本已到了眼眶的淚意,又消逝得無影無蹤了,她低下頭,拍了拍電動輪椅的手柄,低聲下著決定,而不是徵求楊大年的意見,「這屋裡,也沒什麼值得我帶走的,這是這把輪椅,媽生前坐過的,我搬了回去,就當是……念想吧。」

  楊小麗搬著那把椅子,口袋裡揣著一張欠條和五千塊現金,走出了楊家大門。原來,早在幾天前,陳菲菲已找人評估過房子了。楊小麗冷眼看著,唯一的安慰是,那評估還算是公道。她的心,已是寒透了的,不再需要異議之類,陳菲菲自然更沒有可發表的意見,打了八萬塊的欠條,寫下夫妻二人的名字,再從抽屜裡拿出大概是早已準備好的五千塊錢,交到楊小麗手裡。

  楊大年說,「小麗,你拖著身子,又帶著輪椅不方便,我幫你去喊計程車。」

  楊小麗說,「不用了,我現在,靠自己靠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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