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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小麗想了半天,自己的臉紅過之後,這才遲遲疑疑開了口:「那個……那個……亞玲你有什麼辦法沒有……要不,去李廳長那裡,跟馬連晉說和說和。我看他……對你……對你……」她越說聲音越低,又瞟著亞玲的臉色陰沉下來,終於是說不出口了。

  亞玲半天沒出聲,悶悶地喝完了一碗湯,把空碗遞到小麗面前,小麗幫她盛了,端到她面前,她拿著勺子在裡面畫了半天圓圈,這才輕聲說道:「男男女女這檔子事原是我教你的,你會這樣想,我就是想怪你,也得先抽自己兩嘴巴再說……其實呢,這個事我心裡原也盤算過,不瞞你說,我跟那李廳長,也是有過那麼幾次的,但那是為了幫著馬連晉討好李廳長,他那裡,定是早把我當成馬連晉的人了,如今這個情形,我最好是有多遠躲多遠,千萬別讓他看到,否則啊,只有給馬連晉添亂的。其實啊,我早就想明白了,我們這種女人,男人把你掛在臂彎的時候,瞅著是風光不錯,可真到了厲害關頭,他嫌你還來不及呢。我勸你也別操那個心了,做女人,最重要是心裡明白自己的輕重,能到哪個分上就到哪個分上,千萬別強求,到時候,鬧出笑話事小,怕是連小命也會搭上。」

  小麗說:「那這事,就由著他們男人們鬥去,咱們就在一旁看著乾著急?」

  亞玲說:「當然不是。」小麗忙抬起頭,以為她會有什麼好法子,哪知道亞玲接下去說道,「咱們這做女人的,要麼呢,就像院裡那些女醫生一樣,靠本事吃飯,男人們想擠對也擠對不了,只能幹瞪眼。要麼呢,乾脆就別出來混,小門小戶的,找個知冷知熱的,好了呢就是個笑臉,不好了自個抹眼淚去,一個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再不,就像咱們這樣的,靠著幾分姿色,給男人臉上添著光彩,哪個男人出的價高,就跟著哪個男人。這世上,願意出價的男人多了去,馬連晉又怎樣,他要真倒了,還有朱連晉、牛連晉呢……」

  正說著,電話鈴響,亞玲接個電話,打開門瞟了一眼,王老闆正在門口候著呢,笑眯眯的樣子,小眼睛都快看不見了。小麗不得已,也跟著出來打了招呼,王老闆一副主人模樣,要邀她去劉亞玲那邊坐坐,小麗推說明天還要上早班,急忙關了門,收拾了碗筷,垃圾也裝袋了,都提到了門口,又想到王老闆還在對面,終是不敢開門,遂擱在角落,等過了今晚再說。

  小麗實在無事可做,翻翻雜誌,那些花花綠綠的頁面,都把女人裝扮到了極致,女人們即便花再多的錢,也到達不了那樣的極致,卻仍然是前赴後繼,大有不到黃泉心不死之勢。電視也同樣提不起興致來,男男女女們一個個衣著得體,五官精緻之外,臉上還乾乾淨淨,連顆痣也沒有,還偏偏都是小門小戶出生的小職員,小女人,假得都沒邊沒際了,可偏偏收視率奇高無比。

  關了電視上床睡覺,偏偏翻來覆去睡不著,亞玲的話到底刺痛了她……她是不敢反駁亞玲的話,她現在越發地依戀亞玲這個朋友了,她明白的,醫院裡的同事們大體是心中有數了,他們有時候會在背地裡議論些什麼,那些有家有室的良家婦女們不再邀她一起逛街吃飯了,剛剛參加工作,踏入社會的小姑娘們,瞅著她的目光,不自覺帶上了幾分鄙夷,還有原本熱情的大媽大嬸們,也不會拉著她的手,說要跟她介紹那些繞來繞去,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了,即使那些承諾從未實現過,但是,她在懷念那種表達友誼的方式……

  黑暗中,她坐起來,伸出雙手來,張開來,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她只能緊緊抱住自己……是的,她只要馬連晉,朱連晉、牛連晉再好,都不是馬連晉。

  門口傳來鑰匙的聲音,她提高聲音問:「誰啊。」「是我,怎麼還沒睡?沒事,不用起來……」馬連晉進到屋裡,一身的酒味,大概是乏透了,連燈也沒開,直接脫了衣服倒在床上,不一會兒,就只聽到他均勻的呼吸,應是睡著了。

  小麗偷偷把自己的身體挨得更近些,秋天的半夜,已略略有些涼意了,他的身體,有溫暖的味道……至少,她是這樣想的……她一次又一次地警告自己,不要吵醒馬連晉,不讓惹他不快,這樣的後果,她承受不了。但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現在是黑夜,是誰也看不見誰,最容易失去控制的黑夜……他應該不會介意的,她這樣安慰著自己,給自己找出一個又一個的理由,是的,她必須要做些什麼,證明自己暫時還擁有這個男人……她的手在他的身體遊移,繪出他嘴唇的輪廓,他的嘴唇生得很好看,這樣的嘴唇裡,從來不吐刻薄話兒,不像其他那些俗氣的男人,也不說那些低級下流的黃色笑話,當然,他是聽得懂那些笑話的,她能從他的眼睛裡感受到他的笑意……她的手向上,他的前額也生得可好,可是她不喜歡,太高了,高得她踮起腳來也摸不到。如果這個男人,永遠如今晚這般,安靜地躺著,熟睡著,即使不說愛,只要閉上嘴,不說——離開,她就心滿意足了。

  她的手向下移,畫過他的胸膛,感覺他平坦有力的腹部,再往下,她被自己的大膽嚇了一跳,停下來,抬頭觀察他的表情,其實是什麼也看不到,他一動不動,似乎還在睡夢中,她越發膽大了,繼續探索著他的秘密……她的手被捉住了,隨即又被放開,聽到他迷迷糊糊的聲音:「小遙,你自己來吧。」

  小麗愣住了,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這是他心底的秘密嗎?他的結髮妻子?但她來不及思考,他已經翻過身來,將她壓在身下,進入了她……她想推開身上這個男人,她的雙手都已伸了出去,可是,當她接觸到他的肩時,她又不由自主,緊緊抱住這個男人,手指掐入他的肌肉裡,迎合著他的需求……

  馬連晉又睡著了,她躺在他身邊,頭髮淩亂,身上滿是汗水,她已精疲力竭,但是,當她的手撫摸著腹部的時候,她笑了,她有著最強烈的預感——一個小生命,已經在那裡孕育了。

  下班後,亞玲又喊小麗去錢櫃唱歌,門對門地住著了,小麗這才發現,亞玲的生活,還真可以用夜夜笙歌來形容。一連幾天,她都拒絕了,說是要回去看媽媽。亞玲笑著說:「你還真有心,隔三差五回去,還買這買那的。」小麗很是驚訝:「你不回去見你媽媽。」亞玲的笑容立時退了去:「我見她做什麼,她吃得跑得跳得,過得比我還自在,我有什麼必要去看她。」

  楊小麗不明白,怎麼會有人不願意回去看母親,也許,是因為亞玲不像她那樣心神不定,既歡喜又恐懼吧。從前,她沒想過有關母愛的問題,她只是單純地覺得,離開母親是一件不可想像的事。可是,這些天來,每每撫摸腹部,那些無由的歡愉、痛苦、恐懼甚至還有焦慮,都好像有了自己的意志般,滋生出來,日日夜夜地困擾著她,她需要找個人傾訴出來……但是,這樣的需求,也讓她陷入更深的痛苦,那個人,只能是馬連晉,卻又萬萬不能是馬連晉……茫然中,她想到了母親,即便是什麼也不說,待在母親身邊,就是最大的歡愉了,無論如何,她都要延長這歡愉……

  中秋之後,楊老太太卻是病了,先是小感冒,傷風,咳嗽,發燒……後來又是渾身酸痛,漸漸地臥床不起,送到醫院又查不出病因。小麗去問了醫生,醫生說,老人家,最要緊的是寬心,把心放寬了,什麼都好說。要是心裡有事,小病也能鬧出大病來。

  小麗疑惑母親的心事,是與她有關的,但她不敢問,一個字也不敢多問。老太太鬧著要回家,說是醫院裡住著太貴,心裡更不得安生,小麗兄妹沒法子,只好把老太太接回家。楊大年兩口子又要工作又要照顧老人,還有一個冬冬夾在中間,忙得連喘氣的工夫都沒有。陳菲菲不得已,跟小麗提了提,要不要搬回家住一陣子幫忙搭把手。

  小麗低著頭連聲也不敢吭——馬連晉這陣子來得很勤,她下了班回來得準備飯菜,收拾房間,表面上看著清爽俐落,其實已是精疲力竭,昨兒做飯的時候,身體還起了反應,差點吐出來。

  陳菲菲單腳踏在門檻上,吸著氣,冷笑著說:「我知道,這照顧婆婆,原是做兒媳的本分,沒有你閨女的事,可那都是出嫁之後,小麗你這還沒出嫁呢,怎麼,心就成別人家的了。」

  這要是在從前,小麗想都不想,早有比這更尖刻的話扔回去了,但她卻是什麼也沒說,只是拿出一萬塊錢放在嫂子手裡,說:「拿這些錢,請個人回來服侍媽吧。」

  陳菲菲不接錢,雙手抱在胸前:「怎麼著,這才幾天不見,咱們老楊家的人也學會拿錢砸人了,還真是大新聞啊。」

  包裡的手機在不停震動,這種時候會打手機來的只會是一人,小麗心裡發急,又不好多說,只是輕輕把那遝錢放在桌上:「嫂子,我那邊還有些急事,等辦完事回來,我再好好服侍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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