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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這天,我沒睡著,聽到寧清回來的聲音,他的腳步聲很重。平時寧清回家晚,都會儘量放輕腳步,免得吵醒我,我奇怪地擰開檯燈張望。

  寧清「砰」地一聲推開門,沒有回書房,可能是看到我披衣坐起,徑直地朝我走過來。我聞到他散發著濃濃的酒味,大概又有什麼應酬喝多了吧。

  我跳下床上去扶他坐下:「我給你倒杯水去。」

  寧清伸手用力一拉,我往後倒下。他從後面抱著我,頭埋進我的發裡。我急:「怎麼啦,寧清?喝多了是麼?我給你倒水好不?」

  寧清不肯放,他似乎此時特別依戀我。有時寧清會有孩子氣,一點不像三十一歲的人。時不時還會嘟囔幾句撒嬌一樣的話。

  我還是不習慣和寧清靠這麼近。就算是朋友,拍拍肩,摟摟腰,但不是這樣。我真怕他借酒發瘋。我拍拍他的手,說:「好啦,我倒了水再給你弄條毛巾,我不走呢。」

  寧清終於肯抬起頭,他把下巴擱我肩上說:「子琦,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我一驚,他怎麼了?平時捨不得,現在卻想讓我走?我使勁掙開他,回頭看他:「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寧清閉著眼,猛的往床上一倒,竟呼呼睡著了。

  我歎口氣,他這麼大個頭,我哪抬得動。本想幫他把衣服也脫了,卻又縮回了手,只幫他把鞋脫了,扯過被子蓋好。看來,今晚我只能去書房睡沙發了。

  我仔細打量寧清的書房,褐色傢俱,簡潔明快。一台電腦,幾架子書。除了金融類,資本類的書籍,真是沒趣,居然連一本雜誌一本小說都沒有。

  電腦旁放了張我和他在婚禮上的照片,突然想笑,我根本就沒和他拍過婚紗照,這張也算?哦,還有竹鎮紙,放在一堆檔上。好像這是我送給寧清唯一的禮物吧,從蘇河買回來的。

  給寧清吵醒了睡不著,我乾脆打開電腦玩。電腦設有密碼,我試著輸了寧清的生日,寧若的生日,甯媽媽,甯爸爸的生日還有我的生日,都顯示無效。氣餒地想放棄,突然看到那張照片,我試著輸入婚禮的日期,電腦打開。

  這個寧清,我笑著搖頭,桌面是我在花園裡種花的照片,估計是那天他在窗口叫我,我一回頭他用手機拍下來的,抓拍得挺好,我自己都覺得這笑容很燦爛。

  我本來想上網,沒想到看到桌面上一個資料夾,上面寫著我的名字。我偷偷往門外看,沒有動靜,寧清正熟睡中。我默念,偷看他人東西是不道德的,可是寧清,你會原諒我的。嗯,一定會的。我點開了資料夾。裡面是標注了各種日期的文檔,是寧清的日記?

  天啊,偷看他人日記是要受到懲罰的,但我好奇,我強烈地好奇,我默念著說我只看一篇。手滑動滑鼠情不自禁點開了一篇,最近的一篇。

  寧清寫道:我想我留不住子琦了。寧氏最近讓我力不從心,我沒有更多的力量去保護她。展雲弈已經下手了,甯氏他根本就沒放在眼裡。我只是可憐子琦,展雲弈根本就沒變過。根本就沒打算放過她。他哪會轉變這麼快,輕易就讓子琦嫁了。他不過是要把子琦唯一生存的環境全毀得乾乾淨淨,讓她後悔,無處容身。

  老天,偷看別人日記真是要受罰的。我盯著電腦愣住。展雲弈做了什麼?他對寧氏做了什麼?還有公司,公司的那次危機?

  「子琦!」我抬頭,看到寧清站在門邊,眼睛裡帶著一絲驚慌,一絲憐憫。

  我緩緩地問:「現在是什麼情況?」

  寧清似乎有些著急,抿著嘴不開口。

  我大喝一聲:「你說啊?你瞞得了多久?你要我欠你到什麼時候?」

  寧清就是不開口。我一急之下就往外跑,寧清攔腰抱住我:「子琦,你上哪去?」

  心裡有道堤決了口,我怒氣不能自抑,我死命地想掙開寧清,他抱著我不放手,拼命地搖晃著我:「你冷靜點,冷靜點,我告訴你,你別這樣嚇我!」

  我在他的懷裡慢慢安靜下來。剛剛建立的信任全部崩潰了。他還是四年前那個弈,還是那樣霸道不講理的弈,我悲傷得沒有眼淚。

  我不知道心裡這股鑽心的痛是氣他對付寧家還是氣他輕易地騙走了我的信任。

  他送來花衣的意義不是要斷絕與我的關係,而是要我記住,我要嫁也只能嫁給他。他說再見,原來再見還有第二層意思,我會再去見他。

  他問我是不是忘記他說過的話了。如今他說的每句話都這麼清晰。他說要跑就跑得遠遠的,不要讓他找到,否則我就再無自由可言。他說,我當初自己走的,他要我自己回去。他說我嫁九十九次,第一百次他還是要把我娶到手,他說,你不要去害人。

  這一刻,我甚至悔恨和寧清的那場婚禮。是我害了他,害了寧家。我只要想起甯爸爸和甯媽媽的慈愛,想起小若的可愛,我就恨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幼稚的行為。

  我平靜下來。一定要甯清告訴我寧氏企業的情況。寧清擔心地看著我,很簡單地說:「展雲弈私下裡在收購寧氏。」不肯再多說。

  這是甯老爺子的心血,是寧清的心血。他怎麼能以這樣的方式奪去?

  「上次我們公司呢?」我問寧清。

  「有了一次,還怕你們老總不乖乖聽話?」寧清答我。

  是啊,難怪策劃案大張這麼巧就住院了。難怪非得讓我去B市。難怪,我與大海回來沒多久,雲天就與公司達成合作意向。一切似乎都變得順理成章。

  「子琦,你不用擔心,寧氏百分之五十的股權一直在我們手裡。不過是他橫插一腳進來罷了。」

  寧清說得很輕鬆。我卻知道,甯氏其實是家族企業。其他的股權大都在自家人手裡。不管展雲弈能否拿到控股權。只要他進入董事會,以後的寧氏怕是要給他弄得雞犬不寧了。

  我聽明白了,聽清楚了。我對寧清說:「我想睡了。明天再說吧。」

  寧清欲言又止:「子琦,你千萬不要亂想。沒有那麼糟的。況且,這裡沒你什麼事了,是我和他的事了。」寧清言語中透出堅定。

  寧清越是這樣,我越是難過。我沖他點點頭。關上門,睡覺。

  第二天,我醒來後洗了個澡。我希望自己能清醒些。我從窗口往外看晨園。甯爸爸在花園裡打太極,甯媽媽在剪花。多麼祥和的生活!

  我來到餐廳,小若正大口大口地吃早點。我習慣地煮咖啡。看著水咕嘟咕嘟地冒著氣泡,換作平時,我老是怕玻璃給燒炸,早早取下。可是今天,我等,再等,終於煮好,連香味都比平時的濃。

  我坐著喝咖啡,與小若聊天。小若從不肯安安靜靜地吃早點,每次都急著彙報看到的新聞啊,哪家店有新進的衣裳,哪裡發現有家特別的館子。

  我就會把她的意見轉告大海,讓他給小若驚喜。這個笨丫頭,竟像是從來沒有發現情報是我洩露的似的,一個勁兒誇大海有眼光,與大海英雄所見略同。

  我認真地聽小若說,時不時摻雜點意見。大海,今天是我最後一次給你線報啦,以後你自己好好琢磨小若的心思吧。

  寧清從樓上下來,我對他溫柔一笑,這個男人給了我這麼溫馨的家,我感激他。

  起身幫他盛粥,寧清有些受寵若驚,也有懷疑:「子琦,你今天……」

  「快吃,我還要去公司,晚了就搭不了你的車了。」

  寧清釋懷一笑。

  和甯爸爸甯媽媽問了早安,我們三個有說有笑地出門上班。

  我坐在車上回回頭,晨園的花開得那麼好,以後看不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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