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杏花春雨 | 上頁 下頁 |
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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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和大海飛到了B市。機場兩旁的楊樹早落光了葉子,空著枝杈上頂著一個個老鴰的巢。看習慣了C城冬天的綠意,這裡的蕭條才真像冬天,空寂蒼涼。 車在高速上飛馳,想起弈曾經對我說,子琦,你知道楊樹是長著眼睛的麼?瞧,樹身上這些就是。你看,小楊樹的眼睛清澈明亮,長成大樹後,眼睛就變得深沉濃烈,等成了老樹後,它的眼睛就變得混濁世故。子琦,你有雙小楊樹般清明的眼睛。 我圍著楊樹轉,一個個橢圓形的樹節真的像眼睛,不由得驚歎地點頭,真的哦,真的是有不同的眼睛呢。弈,你說人為什麼不能一直都有小楊樹那樣的眼睛呢? 記得他當時笑了,他說,我的子琦就是。 我收回看楊樹的眼神,心裡想,弈,你錯了。如今唐子琦的眼睛已不再清如明溪。 到了賓館,正在弄行李,大海就沖了進來:「子琦,跟我和同學一起吃飯去。」 「累了,不去了,自個兒玩好。」 大海低頭哈腰地說:「小若指示,席間讓打電話回去,你得在場。」 我一把扔下手中的衣物:「胡大海,該不是你舊情人也會到場?」 大海望著我吃驚地說:「唐子琦,你眼睛是用孔雀膽泡過的?這麼毒!小若都只是懷疑,我打死都不承認的。」 我呵呵笑了,叉著手要價碼兒:「說吧,現銀還是你這次包活兒?」 大海恨恨地說:「唐子琦,年三十我一定去燒高香求佛保佑會娶你的人!」轉眼間聲音又低了下去,「畢業兩年了,我從沒聯繫過她。今天來了只是大家一起聚聚,沒別的意思。」 他的眼睛裡卻閃過一絲懷念,心就軟了。我對他說:「換件衣服就去。」忍不住又多了句嘴,「我不會和小若說的。」 換了件套頭毛衣,下麵印花長裙,短靴。卷髮披到腰間,化了淡妝。大海對著我吹了聲口哨,誇張地說:「子琦,你穿裙子真美,我今天就靠你來撐面子了。」 我懷疑地看著他說:「胡大海,你這一米八二的身高,公司裡出了名的頭牌,你不去拈花惹草那是良家妹妹們躲過了桃花劫,也只有小若大義凜然肯犧牲。我往你身邊一站,明擺著就是棵發育不良的草,撐破天也撐不破你的面子。說吧,今天除了幫你給小若請安表示清白外還有啥用處?」 大海一臉興奮地說:「那幫臭小子在學校就嫉妒俺的身板兒,我要不找個天仙似的人兒哪鎮得住他們?我就一句,你是俺家小若身邊那片蔫不拉唧的綠葉兒,這宣傳效果!」 我佯裝大怒:「胡大海,我是上輩子欠你二斗米沒還?你要我今生做牛做馬?」 大海馬上投降,攀著我的肩說:「子琦啊,我們不是哥兒們嘛,為兄弟不就兩肋插刀?以後換做是你,要我三刀六洞都成!」 我笑如花:「得,你可記住今天這話,走吧。」 才進門,就聽到一陣尖叫聲,眼前人影晃動,男男女女全跑到門口擁抱大海。我後退一步,笑著看他們鬧。 有人說,人一生有幾種感情,親情,愛情和友情。最鐵的莫過於親情,這是血親,從出生起就烙進了骨子裡,拋舍不去。最真摯莫過於友情,特別是學生時代的友情,一個屋,架子床上睡出來的,帶著青春義氣結交下來的。兩年沒見,大海和他的同學們不管以前有多少交情,這種讀書時的情感卻怎麼也淡不了。 笑著看他們,不由自主想起了我的那幫舍友。心裡一陣溫暖,四年沒來過這裡,還真叫大海說中了,想念大學時的同學。 坐定後,我溫婉地對每個人報以微笑。大海和我不僅是同事,也是好友,加上他家叫我姐的小若,我也當他是自家人一樣。他不想我給他長臉嘛?那就收起鋒芒端出一副賢良淑德的女人狀好了,眼睛卻偷偷在席間找尋大海曾經的那個女友。 一張圓桌擠著坐了十三個人。除我以外,只有兩個女孩兒,都是直發披肩,都是長相秀氣。同學聚會高興了,兩個女孩兒爭著搶著說沾點黃的葷段子。這時,個高兒的那個叫什麼琴的正說著吸管與牙籤的噁心段子。雖說不是第一次聽了,可她聲情並茂地講述硬是把老故事說出了新意。 正跟著眾人笑著,小若的電話就來了,清脆的聲音叫著我:「姐,可別讓大海喝高了。」我滿口答應著。這小妮子,平時欺負大海一整套,心裡卻是心疼得很。大海能找著她,也算是有福之人了。 這時,大海旁邊一男同學突然說:「她說有事不來了。」 大海哦了一聲,臉色不變,轉頭就把我拉出來,對眾人說:「子琦不僅是我同事,還是我家小若的乾姐。」 他的同學們聞聲知意,酒杯子跟上了流水車間的傳輸帶一樣,沒給我任何拒絕的時間,一杯接一杯輪著往我面前遞。 我伸腳在大海腿上狠踢著,臉上帶著笑,斯斯文文地端杯回應。好不容易消停會兒,大海嬉笑著湊過來:「子琦,你今天終於像個女人了。」 我怔住,又一腳踹過去,估計是踹狠了,大海一聲大叫:「啊!哈哈,哈哈!」 夜色深了,同學散去。站在街邊我冷得直哆嗦,這兒晚上真冷!大海說:「子琦,我們走會兒再打的?」 我看了他一眼,裹緊了衣服往前走。街道被一排排暈黃的街燈照著往前延伸,看不見其他行人,我仿佛走在了荒漠裡。這裡的夜晚特別孤寂,沒有路邊攤,沒有路人,甚至沒有聲響,除了有車馳過時能感覺它還是個有活物的城市。 正走著,大海一步跨進路邊的綠地坐了下來。我站在他面前,真冷啊,這傢伙,挨著他坐下。就聽大海悶悶地開口:「她沒來呢,子琦。」 我騰地站起來,指著他大罵:「胡大海,你吃著碗裡還想著鍋裡!你這樣對得住小若不?」 大海抬頭看著我,眼睛帶著乞求:「子琦,我是真愛小若的,我今天,我只是想起了,只是想起了……我畢業兩年這是頭一回來這裡,我只是想再看一眼。」 大海不再有平時的嬉皮笑臉,俊臉上有種痛,我熟悉的那種痛,消退了心裡的怒意。我慢慢坐下來,手無意識地扯著面前的草。聽到他輕聲說:「子琦,你知道麼,我們班只有十個留B市名額,爭破了頭也留不下,只能分手。她在火車站送我,我輕吻了下她的臉說了聲保重就上車了。等火車開時,我瘋一樣跑到門口去看,她早走了,連個背影都沒有,眼淚就流出來了。我第一次哭這麼傷心。」 我噗地笑出聲:「大海,你一米八幾的漢子趴在車門口哭,這形象真夠滑稽的。」 大海轉頭盯著我怒吼:「唐子琦,你丫真會破壞氣氛!」說完呆了半晌也笑了,「是啊,都過去了,再看又不會多一兩肉,真慶倖能找著小若。早點做完事回家吧。」 我笑著說:「發洩完就好了,你還該慶倖出這趟差,還是小若好吧?」 大海長舒口氣:「這樣的大城市,其實哪比得上C城,就這破街上鬼影子都見不到一個,在家這會兒街上現在還熱鬧得很呢。子琦,以你的條件,在這兒讀書不會沒故事吧?」 臭小子,轉個心眼兒就想把我拖下水,我心裡暗罵著沒有回答。 望著面前一眼看不到頭的街道,想起弈說過的話:「子琦,以後下雪的時候,我們一起把這條長街走完。」 十一月B市的夜晚冷得不行,風帶著透骨的寒意。我打了個寒戰,站起來,對大海說:「好冷,回賓館吧。」 大海沒有再問,他舒展了下身子,卻說了一句:「唐子琦,你的同學聚會我也要去,寧清派我保護你,重任在身啊。」說完也不等我反應,抬腳就走。 回到賓館,洗個熱水澡躺在床上,不期然想起大海說的那句話。寧清,唉,你想知道什麼呢? 寧清是小若的大哥。我認識大海後認得了寧若,接著就認識了他。甯若曾驕傲地說,形容大哥只得八字: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她說的一點也不誇張。我第一眼在甯家看到甯清時,他一身米白色西裝,帶著一身溫文爾雅的書生氣。我以為他的職業會是老師,律師一類的,卻沒想到他卻是C城甯氏的總經理,三十歲的標準金龜男。記得當時我用手肘捅了捅大海,揚眉說,沒想到你的甯若是甯氏的寧若呢。大海還答我一句,誰規定甯氏的寧若不能找個平民嫁? 寧清就這樣走進了我的生活,小若有意無意為她大哥製造機會,常約著四人一起外出遊玩。我又不是傻子,怎麼會瞧不出寧清眼睛裡閃出的那種興趣。只是,還是那句話,齊大非偶。更何況,我沒有心動。 我惶恐不安地對娟子說:「我沒有心動,像寧清這樣條件好的男人我都不能心動了,我怎麼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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