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底線(18)_甘草兒

十八

　　"我……我爸說，裝修的事兒全隨咱，他不摻和，就是……他實在不能接受在馬槽上吃飯，輪胎上喝茶，這兩個傢俱，他問咱能不能換了。"

　　"當然不能，傢俱已經做出來了，你想什麼呢你！噢，這是我最得意的兩樣傢俱，他這還叫不摻和咱裝修？"

　　"萌萌，你冷靜點。你想想，馬槽上架一玻璃板吃飯，咱倆沒問題，要擱倆老人，它是不安全呀，再要是把玻璃板弄翻了，挺好的傢俱不也毀了嗎？換這兩件傢俱的事，我來想辦法，對了，還有，還有……"

　　"還有什麼？你說吧。"萌萌已經做好最壞的心理打算了。

　　"陽臺上喝茶的蒲團，咱也別要了，老人……蹲不下去。還有，還有……"金亮偷偷看著老婆的臉色，"爸媽是老人，主臥配有衛生間，老人住著方便，所以，咱就把小客廳取消吧，改成咱倆的臥室，我保證，給你塗特別漂亮的淡紫色……"

　　"這是誰的家？這是誰的家？蹲不下去就別硬擠進來住呀！"萌萌已經開始有點歇斯底里了。

　　"萌萌，他們是我爸媽，別這麼說話！"金亮凡事都能順著老婆，但如果老婆言辭上對自己父母不尊重，可是半點不含糊。

　　萌萌把被子甩到金亮身上，穿好衣服，繃著臉出了臥室，隨便洗洗就出門了。

　　萌萌走在大街上，人潮擁擠，她看著這喧囂的大都市，突然有了種陌生的感覺。就在兩年前，她還一人吃飽了全家不餓，對婚姻抱有各種浪漫的想法，結婚才兩年就被壓得快喘不上氣兒了。要供車了，要供房了，一下二十年的時光賣給了銀行，從此一切得節約從事，對錢斤斤計較，想像中的浪漫並沒出現，反而要面對種種家庭矛盾。這結婚是為什麼呢？買房又是為什麼呢？早知道，兩人租房住，還省得為首付著急了，還能有個二人世界可過，公婆總不至於非擠到兩人租的房子裡去吧。早知道買那一室一廳的也好呀，管他什麼一步到位呢，這孩子還沒影兒呢，現在就得留出孩子住的地兒，累不累呀這都是！現在倒好，孩子沒譜呢，地兒先讓公婆占了。

　　萌萌在大街上閒逛的時候，公婆在家裡心情也不好受。金亮媽眼圈都紅了："咱待這孩子也不錯呀，一日三餐都吃現成的，家裡事兒一點不用她操心，可你瞧她今天的臉色，誰都不理就出去了！"

　　金亮爸一聲不吭，站在小陽臺上，架著胳膊用兩隻手捶肋骨。他喜怒不形於色，因此就愛憋氣，一憋氣就肋骨疼。他自認自己是個大孝子，父親早早去世了，從小以老娘之命為上，寧願委屈自己和老婆，凡事以孝為先，才是做人的根本，怎麼現在的年輕人就這樣呢？行事作風瘋瘋癲癲的不說，還動不動就敢給老人甩臉子了。而且，他想的明明是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既圓了自己和老伴兒住到大房子裡的夢，而且如果按他運籌的方法，四個人住在一起，齊心協力來供房，兒子兒媳的壓力也能減不少呀。這麼兩全其美的法子，兒媳居然不願意接受，他理解不了。

　　"咱上頭三個姑娘，才生出這麼個老兒子，當寶貝疙瘩似的養大了，有吃喝也先緊著你媽和咱兒子，現在兒子大了，我想跟著兒子，還得看兒媳的臉色。"老太太開始淌眼抹淚，"我就說嘛，這兒媳剛過門，咱兒子從菜裡夾出的炒雞蛋，都得塞兒媳碗裡去，這就是要被這兒媳給拿住了……"　

　　萌萌在大街上走累了，看見一個地鐵站，就漫無目地的下去，一直坐到王府井。她沒上到地面，直接就進了東方新天地。裡面響著輕音樂，到處是美食華服。這是她以前常逛的地方，有時一買千把塊錢的衣服，這近一年的時間，她已經很少光顧了。遠遠看見星巴克，她走進去，點了一杯咖啡，一份甜點，一份水果，坐在一個小沙發上，慢慢吃了起來。這是她以前常約朋友聊天喝水的地方，有時結束一個採訪，下午還有另一個採訪，中間就到這裡來坐坐，歇歇腳。說她小資也好，忒事兒也好，總之這樣是能緩解不少疲累，可現在壓力大了，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到這裡來了。

　　透過星巴克的大玻璃窗，東方新天地的大廳裡，一對對俊男靚女並肩走過，他們結婚了嗎？他們買房了嗎？他們怎麼處理公婆等一大攤亂七八糟的關係？他們怎麼不加班加點的上班去？他們壓力大嗎？萌萌吃得食不知味，心裡只是瞎想。

　　萌萌不知道坐了多久，老遠看見金亮在商場裡著急急忙忙地四處找老婆。及至他走近了，萌萌細看他，好久沒打理的頭髮橫七豎八的在腦袋上，臉上全是焦慮的神情，掛著兩個大黑眼圈，嘴唇上起了白皮，嘴角還一大火泡，萌萌突然很是心酸，以前那個陽光男孩，怎麼現在這樣了？她趕快敲敲咖啡館的玻璃。金亮找著老婆了，開心地像個孩子似的笑著進來，萌萌的心一下又軟了。

　　最後傢俱的事兒這麼處理了：萌萌把馬槽餐桌和車輪茶几，與丁鈴家用古窗櫺做成的餐桌和茶几換了，差價丁鈴補給萌萌。丁鈴一家是皆大歡喜，她甚至不合時宜地開始跟萌萌顯擺上了："嘿嘿，我是挺替你難過呀。不過，你看，我們家客廳，那滿是裂縫的地再配上馬槽和車輪，酷不酷？馬槽裡我要放玫瑰的幹花，這正好跟我們家玫瑰花主題牆挺配的，對了，一進門左手那面牆，我打算再放一個條案，上面擺一古香古色的花瓶……"

　　裝修是累人的活兒，萌萌和金亮本來工作就忙，再忙裝修的事兒，兩人顯得更憔悴了。這天，萌萌和金亮趕來看地板鋪得怎樣，卻發現工頭找不著了，兩個工人也一問三不知。工頭就這麼失蹤了好幾天，活兒都停滯下來，把金亮和萌萌氣的。五天后，金亮突然接到一陌生的長途電話，竟然是工頭打來的。一問才知道，三天前工頭在買材料的路上，被人拉進一大車裡，送到不知道哪的一沙場幹了兩天活，然後被遣送回浙江了，現在正在浙江老家給金亮打電話。工頭說本來想儘早趕回來，但國慶馬上要到了，怕的是趕回來再被人送回老家，那自己路費還不夠賠的呢，所以跟金亮商量著，索性等國慶過了再回京開始裝修。

　　工頭的遭遇把萌萌和金亮搞得啼笑皆非，也毫無辦法。當然，到了2003年的8月，救助辦法取代了收容條例，這種事就基本上沒再發生了。

　　裝修期間，金亮爸媽也跟著兩人逛了幾次傢俱城，但是大家意見實在難以統一。金亮媽喜歡極了羅馬傢俱的風格，金亮爸還特別想在客廳安個羅馬柱，牆壁上貼壁紙。而萌萌對這些是極為看不上眼，她喜歡的是中式的，或者有些怪異奇巧的風格，但這些金亮爸媽又不喜歡，所以最後總是不歡而散。

　　金亮媽後來還很傷感地跟萌萌解釋："你公公小時家裡都是上好的紅木中式傢俱，所以他現在見不得這個，見著就想起小時候的日子，心裡難受。"可這話並不能打動萌萌，萌萌反而覺得好笑，這都是哪輩子的陳年舊事了，還傷感？您要真把這堆土裡土氣的羅馬傢俱擺我家裡，我才真傷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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