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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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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蘭的神情恍惚得近乎木然。 我用看龍軒的眼神看著金蘭:「賢弟。」金蘭沒有應聲,半晌,癡癡地說道:「大哥,你以前這麼叫我的時候,總喜歡摟著我的脖子。」 「賢弟,你總像永遠長不大的樣子!」我的心忽悠著疼痛起來,情不自禁摟住她的脖子,金蘭的眼淚再次恣意流下,淚光中悲傷地看著竹林。 「大哥,你知道竹子為什麼沒有年輪?」我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因為它的心是空的,和我……一樣!」金蘭哭得身子都軟了,將頭輕輕抵在我的懷裡,我的手不由輕輕攬住了她的肩頭,任憑劈頭而來的悲壯把我的心撞碎…… [4]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七月二十八 黃昏 在這個黃昏,我並不知道王狄和蓮衣說了什麼,也不知道蓮衣看過了包裹裡的通緝令,更不知道蓮衣在傷感中看到了金蘭紮在我懷裡的情景。我一心想著金蘭的話,決定和王狄深談。我和王狄走在竹林裡,開始誰也不說話,然後又是同時開口。 「王兄,我正想找你談談。」 「我也有話跟你說。」 「我先說,」我急迫地道,「我知道你昨夜潛入皇宮刺殺朱元璋的事,金蘭考慮到你和我的交情,不願意讓我的朋友面臨殺身之禍,所以她讓我勸你放棄行刺,這也是我的意思,希望你答應。」王狄定定地看著我說:「就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這不夠嗎?如果你需要別的理由我可以告訴你,我和金蘭曾是結義兄弟,如果你是一個重情義的人,又看中你我之間的友誼,請不要把朱元璋看作大明皇帝,而是把他當成我的……一位好朋友的父親。」王狄意外地看著我,若有所思。 「你可以殺大明皇帝,也可以不想大明沒有皇帝之後的混亂,甚至可以不想大明的百姓,但是我請你想一想,大明也可以派人去殺蒙古的大汗,沒有了大汗,蒙古人會怎麼樣,難道這些年蒙古內部為了奪取大汗之位,引發的戰爭還少嗎?蒙古百姓遭受的苦難還少嗎?就算你殺了朱元璋,並不等於你滅了大明,還會有新的皇帝繼位,難道你一生就是為殺大明的皇帝而活嗎?為仇人而活著,不是一件快活的事。」我激動得竟然滔滔不絕起來。王狄驚異地看著我:「你從不關心國家大事,居然說出這些話?」 「這是金蘭告訴我的,並且我也答應她假如你不同意,我會借用我們的友誼,逼迫你停手。」我死死盯住王狄的眼睛。王狄冷冷地說:「不是借用,你這是利用。」 我的回答誠懇而堅決:「沒錯,你放過我一位朋友的父親,我欠你一個人情。」 王狄的眼神突然恍惚起來:「人情在你眼裡……很重要嗎?」 我淡淡對他一笑,突然邁大步走開—我跟自己打賭,十步之內王狄會答應我的請求,對於我們之間的友誼,我有絕對的把握。果然,王狄有些不知所措,他想起以前欠我的人情,終於感慨地大喊:「林一若,我答應你。」我停住腳步回身倒退著走,開心地笑了。王狄又喊道:「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和蓮衣跟我一塊兒回草原。」 突然聽到這話,我定定地站在那裡,黯然低聲自語:「蓮衣,如果是你對我說這話,我一定會答應。」王狄聽不到我的話,湊前幾步追問:「你說什麼?」我眯了一下眼睛,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帶著心痛離開…… [5]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七月三十 夜 入夜時分,一心等柯桐消息的朱元璋卻等到了另一封信。 大太監陸子厚跑進大殿跪倒龍書案前,雙手將書信高舉過頂:「萬歲,邊關八百里驍騎兼程送來蒙古王子那都的飛鴿傳書,請陛下御覽。」 朱元璋聞言起身,又仿佛沒有聽清,不解地問:「誰?」 陸子厚連忙應聲:「萬歲,是蒙古王子那都。」 依然等在宮裡的文武大臣們互相交換一下眼色。朱元璋抽信在手遞到燈下,看著看著眉頭逐漸攢結。朱元璋看完將書信扔下來,怒道:「這分明是要脅,要脅!」 劉文炳大著膽子從地上撿起書信,幾個大臣也先後過來圍觀。 劉文炳看罷,沉吟片刻上前奏道:「皇上息怒,這是好事啊,那林一若不過是個搜香研粉的匠人,讓他做蒙古的駙馬對我大明絲毫沒有損失,而且還避免一場戰爭,挽救數萬個危如累卵的百姓家園,這不是很好嗎?」 朱元璋怒道:「我大明朝廷的顏面何在?朕的顏面何在?朕的雄師不日就能抵達開平,朕要讓這些勇士把這些元虜餘孽斬盡殺絕,到時候誰敢提這種荒謬可笑的條件?」 見群臣無語,劉文炳再次斗膽上前低聲奏道:「皇上,兵家有雲:不戰而勝乃為上策,既然有不戰而勝的出路,何必要用勇士們的鮮血和性命去贏取呢?皇上,臣有一個辦法,既能避免這場戰爭,也不會丟了大明的顏面,更顯得皇上氣度非凡,不與偏邦小國斤斤計較。」 朱元璋一怔:「說。」劉文炳沒有說話,臉上顯出為難之色。朱元璋明白他的意思,向群臣揮了揮手,群臣急忙低首而退。 劉文炳走上前去小聲和朱元璋說話。朱元璋聽著聽著臉上顯出不滿:「封林一若做欽差安撫使?這不行,絕對不行!」 「皇上,您下一道密旨急召林一若進宮,讓他為欽差安撫使去平息兩國戰事,也可帶些銀兩幫助邊城百姓重建家園,這沒什麼不行的。」 「可這與他做駙馬的事毫不相干,蒙古要的是駙馬!」 「皇上,這只是讓他離開南京的藉口,只要到了草原,他還不任憑鐵笛公主擺佈?就算他誓死不從,難道鐵笛公主還有顏面再求皇上下一道賜婚的聖旨嗎?」 朱元璋想了想,終於點頭道:「主意不錯,可是林一若現在在哪兒無人知道,鐵笛讓朕在三日之內答覆,如果找不到林一若……」 「皇上不妨先回信,就說林一若幾日之內便可動身,讓他們立即停止對我邊城的侵犯。再說金蘭公主已經答應給皇上答覆,說明她必有勝算的把握,就算找不到,我們仍然可以給那邊發去林一若已經動身的消息,從南京到草原千里之遙,一路之上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這就怪不得我們了。」 朱元璋沉思片刻:「如此甚好,但不可讓林一若進宮,這件事除了你,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劉文炳跪伏在地:「微臣謹遵聖命。」 [6]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七月三十 夜 今晚的星空很美,我坐在木屋門前的臺階上仰看星河流轉,蓮衣在屋裡走來走去收拾著行囊,那一陣陣的腳步聲碾過我的心臟,直到讓我窒息。 不知多久,她從屋裡悄悄走到我的身後。我知道蓮衣在看我,也只有我沒有看到她的時候,她的目光才是癡的。她坐到我旁側的臺階上,我們的肩保持著一個縫隙的距離。夜很靜,忽略掉那些依舊高亢的蟲鳴,我們甚至可以聽到彼此心跳的聲音。 「能帶走的東西,都收拾好了。」蓮衣幽幽地說。我的心被狠狠牽了一下,這種疼痛讓我明白,屬於離別的折磨已經開始。 「什麼時候走?」我問。「天亮之前,你呢?」蓮衣的聲音弱下來。「一樣。」我儘量找些簡單的話。「哦。」蓮衣遲疑了一下,隨即緩緩地點點頭。 我真的不願意這麼尷尬地忍受離別,突然扭頭愣愣地看著蓮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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