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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王狄把左衣袖捋開,慢慢把彎刀放在胳膊上,他看著彎刀和皮膚的縫隙,它們輕輕貼在一起那麼和諧,於是,他眼裡顯出一派輕鬆的澄明。

  野風吹過竹林,飛到遠處的那群飛鳥又飛回來。王狄看著天上那群飛鳥,然後緩緩閉上眼睛,讓鋒利的刀尖抵住皮膚劃下去。一道鮮豔的血痕從刀尖處滲出來,輕快地繞過胳膊滴下去。

  鐵笛公主在遠處看到,驚訝地幾個閃跳來到王狄面前:「王狄,你幹什麼?」

  王狄睜開眼看著傷口,淡淡地說:「我想讓心裡的難過……減輕一些。」

  鐵笛公主盯著他:「我一直認為你做了什麼虧心事,果然不假,你的自殘就說明了一切。」王狄強忍著痛苦,誠懇地說:「不,它只說明一件事,不能說明一切。」

  鐵笛公主看著淋漓不盡的鮮血,慌忙拿出自己的香帕為他包紮,疑惑地問:「你到底做錯了什麼?這會是一道很長的傷疤。」

  王狄站起身苦笑道:「它越是顯眼,我才會記得住。」說完逕自走開。

  鐵笛公主忽然想起跟蹤王狄的目的,大聲喊道:「林一若在哪兒?」

  王狄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

  鐵笛公主看著這座緊鎖著門窗的木屋,眼裡的困惑越來越濃。

  [1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十四 夜

  王狄從竹林木屋回到租住的家裡,一直坐在床頭悶悶不樂。他還在為挾走蓮衣的事情愧疚,在為蓮衣失蹤的後果而懊惱。

  白小酌輕輕撩了門簾進來,坐在王狄的身邊,她什麼也沒有問,只是靜靜地陪著他坐著。兩個人在沉默中各自想著心事。

  良久,王狄輕聲說:「小酌,別為我擔心,我只是……只是想念師傅。」

  白小酌見他先說話急忙接口:「他老人家長什麼樣子?我想知道。」

  王狄感慨地道:「師傅頭髮全白了,很慈祥,我一直把他當作我的父親。」

  「我什麼時候能見到他?」

  「最快也要半年之後。」

  王狄站起身來看著跳動的燭苗:「從南京到草原少說也要幾個月,再說……我還有些事情未了,而這些事又很重要。」

  「什麼事?能告訴我嗎?」白小酌小心翼翼地問。

  「不,我不能。」王狄堅決地說,忽又覺得不妥,緩了語氣道,「不過,有些事你可以知道,我是蒙古殿前大將軍,也是王子那都的安答,就是結拜兄弟。這次來南京是陪鐵笛公主給黛妃娘娘祝壽的。另外,我要替師傅找到失散多年的師妹。」

  「公子,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白小酌歡喜地看著王狄,伸手撫摸著他的胸膛,「你的傷好了嗎?」

  王狄下意識地向後退著:「小酌姑娘,時間不早了,你回屋……睡吧。」

  白小酌似乎早有準備,羞澀地俯下身把臉貼住王狄的胸膛,輕輕閉上眼睛。王狄有些緊張,想把白小酌推開又覺得不合適,手臂尷尬地僵住。兩個人靜靜地依偎在一起,誰也沒有說話。

  「不想跟我說點什麼嗎?我們分開了那麼久。」白小酌的聲音充滿柔情。

  「小酌,去你的屋裡……睡吧。」王狄說得很艱難。

  「公子,給小酌些顏面好嗎?小酌雖然淪落風塵,可身子是乾淨的,你別總不開心,不管有什麼事,一切都會過去,就像《鳳求凰》的故事一樣,而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你……別再拒絕我。」

  白小酌起身真誠地看著王狄。

  「我說過……我這種人不適合成家,至少現在……做不到。」

  「做不到還是不想?公子,我可以等,我等你。」

  白小酌的眼睛直視著他的眼睛,王狄慌亂地低下頭沉默。

  「是不是小酌……不配得到你的感情?」

  「不,小酌,我絕不是這個意思,你是天下最美的女人,也有一顆善良的心。」

  「不,我沒有心,我的心在公子的胸膛裡,自從那夜把我給了你,它就走了,再也沒有……回來。」白小酌激動地抓住王狄的手。

  王狄無話可說,愧疚地不敢直視白小酌的眼睛,再次低下頭去。

  白小酌衝動地抓住王狄的左臂,王狄疼得險些叫出聲來。白小酌捋開王狄的衣袖,驚愕地看到一道長長的傷疤。

  「公子,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疼嗎?」小酌的聲音在顫抖。

  「你去睡吧,我沒事。」王狄放下衣袖,心煩意亂中推了白小酌一把。

  王狄的力道太大,白小酌沒有防備,猝然跌到地上。

  王狄也驚訝和後悔自己的魯莽,但卻沒有扶白小酌起身,而是尷尬地看著窗外。白小酌慢慢站起身來,淚水奪眶而出。

  「公子,你的傷也許很快就會好,我的傷……卻一生都無法癒合。」

  王狄的心裡何嘗不是痛苦得重重疊疊?而現在他只能選擇沉默。

  白小酌痛苦地向門外走,走到門口又慢慢轉過身來,泣不成聲地說:「公子,還記得我們那一夜的溫存嗎?我們都沉醉了,我們在癡迷中互換了身體和貞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一個給了你初夜的女人,在你眼裡……會是一場雲煙?」

  白小酌在等王狄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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