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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不,我從未把將軍府當過自己的家。」

  「你心中的家……是什麼樣子?像這座木屋嗎?」

  「我不知道。也許吧,我現在沒有選擇。」

  「那只鳥兒幫你找到歸宿了嗎?我希望你能找到。」

  「在這片竹林裡,在這間木屋裡,除了這支洞簫,我對所有的東西都感到陌生。我本以為要好長時間才能接受它們,沒想到這麼快竟和它們一見如故,我想……我找到了,因為在將軍府我是被遺忘的,在這兒我仿佛擁有了整個世界。」

  「蓮衣,你的世界裡都有什麼?」

  「眼前的一切還不夠嗎?」

  「我也在你的眼前,也包括我嗎?」

  蓮衣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我身邊看著說:「林公子,你好像不高興?」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沒什麼,我……我只是在想一個問題,一個人……能不能……成為另一個人快樂的原因?」

  蓮衣似乎對我的話很意外,拿著洞簫的手一動不動,陽光幾乎把她鑲成一幅剪影。

  [11]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二十八 下午

  秦淮樂社裡,四個女子在垂簾後面演奏江南絲竹,外面的茶客悠閒地喝茶。

  一曲終了,王狄恍然夢醒,頹廢地搓搓臉,無意間扭頭窗外。街上有軍卒正貼懸賞捉拿蓮衣的通緝令,上面有蓮衣的畫像,好多人在圍著觀看。王狄並不關心蓮衣和那張通緝令,而是看到我背著花袋從一家壽衣鋪裡買了燒紙出來,徑直向城外走去。

  王狄從樂社裡追出來大聲喊我的名字,我聽到後腳步未停,反而越走越快。

  王狄的喊聲越來越大,我放慢腳步轉過身倒退著走。王狄看我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施展輕功幾個閃跳到了我的近前。

  王狄大聲說:「林一若,我去掬霞坊找過你,他們說你幾天都沒回去過。」

  我笑道:「是啊,我人現在在這兒。」

  王狄只得隨著我的步幅走,誠懇地說:「我有一事相求,希望你能答應。」

  我依然笑道:「說,我時間緊得很。」

  王狄不滿地看著我:「你這樣走……不覺得彆扭嗎?」

  我開玩笑說:「時間緊,我來不及換走路的姿勢。」

  「那好,我幫你。」王狄說完出手將我帶轉了身體。

  我大踏步向前走,就在我轉身體的時候,我的眼前本該出現蓮衣的畫像,可是不知為什麼,我還是沒有看到那些通緝令,王狄看到幾個軍卒正注意我們兩個人,不由分說拉起我的胳膊向遠處跑去。

  我和王狄來到一條寂靜的小巷深處,他向我說了要救白小酌的事,我很吃驚。

  「想不到你救的是那位會彈獨弦琴的姑娘。憑你的武功,救她簡直如同探囊取物,怎麼還要借我一臂之力?」

  王狄坦率地道:「我不便再去,那兒已有了戒備,官兵重重把守。」

  我爽快地說:「有時間替你走一趟,要不……我替你把她救出來得了。」

  王狄不以為然地道:「你根本不會武功,我在街上拽你的時候發現的。」

  我愣怔地看著他,不禁又笑了起來:「那還讓我去,是不是想害我?」

  「我在這裡沒有朋友,也許你幫了這個忙,我們就會成為朋友。」

  我逗趣地說:「沒成為朋友之前呢?我若不幫你呢?不過……我願意。一言為定,我要走了,蓮衣肯定很著急。」說著,我向竹林裡走去。

  王狄突然想起什麼,大聲道:「林一若,你說的這個蓮衣可是姓藍?」

  我陡地轉過身看著他:「什麼意思?」

  王狄坦率地道:「林一若,你趕快離開她,她和藍心月都是藍玉的女兒,你會招來殺身之禍。」我明白他知道了藍家的事,於是也乾脆地說:「她們兩個不同,她是被藍玉遺棄的,她也不姓藍,不該承擔罪責。」

  王狄還想說什麼,我堅決地揮手制止:「你別說了,我不會扔下蓮衣的,不管走到哪兒,我都讓她跟我在一起。」

  「你們可以到任何一個地方,只是不能再到南宋城這邊來。」

  「為什麼?你把話說清楚。」

  「城裡到處都是懸賞捉拿她的通緝令和畫像,就在我們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故意裝作沒有看到呢。」

  我的臉陡地變了顏色,愣怔地看著王狄。

  半晌,我拿出胳膊下夾著的燒紙,驚慌地道:「糟了,我答應陪她去找母親的墳,還要燒紙,怎麼辦?」我看著王狄的眼睛,他的眼睛裡沒有我要的答案。

  [12]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二十八 夜

  梆聲響過三更,南京城夜深到萬籟寂靜。

  一隊巡邏的兵卒提著燈籠走著,兩側街道上的光亮和影子隨著走動的兵卒挪移。我從一幢房屋的拐角處突然閃出來,悄悄看著兵卒走遠。

  夜裡趁蓮衣熟睡跑到城裡來,這是我突然作的一個決定,我不能讓蓮衣走出竹林時有任何危險,甚至不能讓她知道身處危險之中,我決定用整整一夜的時間,把城裡貼的通緝令全部撕掉。

  我像盜賊一樣在街道上躡足潛蹤,環視街道兩側,牆上貼著的懸賞捉拿蓮衣的通緝令在黑暗中清晰可見。我跑到一堵牆前面看著蓮衣畫像,眼神突然柔軟無形,天啊,畫得太像了,音容笑貌宛若蓮衣本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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