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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李大胖子老老實實地報出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工業局引進專案處任處長的秘書……」

  年輕人還問:「有什麼事?」

  李大胖子的回答依然規規矩矩:「我們任處長希望最近能約何勁先生談一談……」

  不料,年輕人忽然又有一問:「談什麼?談小事還是談大事?」

  李大胖子再次一愣,一時沒有回答。

  年輕人笑了:「領導同志要找何勁先生嘛,當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他的口氣語調無一不和剛才李大胖子說這句話時一模一樣,絲絲往外直冒的就是那麼一股官場裡的氣味。

  李大胖子忽然有些明白了:「原來你就是方才那位騎摩托車的?」

  只見他肩一動,雙手已從背後收回,手上拿著的便是那頂紅色的頭盔。

  年輕人冷冷地道:「我不是早就對你說過了嗎,何勁不在這兒。」

  無名火轟地一聲竄上了腦門,李大胖子的臉一下子板了起來:「我說你這位同志呵,你當面說謊就不好了嘛,這是一種很不道德的行為——我已經去派出所查詢過了,何勁先生的的確確確確實實是住在這兒!」

  年輕人很瀟灑地甩了一下肩上的長髮:「我沒說謊,我又為什麼要對你說謊?我說得很清楚:『何勁不在這兒』,可你理解成了何勁不住這兒,你說是不是這樣?」

  李大胖子十分不滿他的這種搗糨糊說法,不由得「哼」了一聲:「你是何勁的什麼人?和何勁又是什麼關係?」

  年輕人也大不買帳地「哼」了一聲:「我就是何勁博士——」

  李大胖子有些目瞪口呆了:「你?何勁博士?你開什麼國際玩笑——難道你在四十年代就已留洋歸來?就和勞克斯家族一同創建了春風機械廠?」

  年輕人大笑:「你看你看,你一不小心又錯位了!起碼,你得耐心點聽我把話說完:我就是何勁博士——的兒子何秋草!」

  他有意無意地將「博士」二字的音拖得很長。

  李大胖子頓時怒形於色:「你這個同志哪,怎麼可以用這種隨隨便便的玩笑態度來對待一位國家幹部呢?這實在太不尊重人了嘛!你說說,這像什麼話……」

  何秋草的臉色慢慢地起了變化,冷丁一甩手,返身便走。

  李大胖子急了:「喂喂,何……何秋草同志,請你通報何勁先生一聲,就說……」

  何秋草轉過身來:「你的耳朵是不是常常會漏風,一耳進一耳出?我再說一遍:何勁不在這兒!」

  李大胖子呆住了:「他不在這兒?他怎麼會不在這兒?他為什麼不在這兒?那,那他在哪兒?」

  何秋草一字一頓地道:「他現在在廬山,在牯嶺,在五老峰。這一回聽清楚了吧?」

  李大胖子忽然無言以對。

  何秋草的唇角又浮起了那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秘書先生,下一次你再來找何勁的話,請你最好把車子換一個級別——換一輛紅旗牌轎車。如果你的級別與轎車不能配套的話,那麼來點乾脆的,連車帶人一起換,如何?」

  李大胖子幾曾受過這般奚落!何秋草的話直直要讓他的眼中噴出火星來。

  何秋草卻輕輕鬆松地「呵呵」一笑,逕自返身走了回去。

  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就是如此地說不清楚。李大胖子實在不應該在這個時辰來何府拜訪的,如果他早一分鐘或者晚一分鐘到場,那麼也許不一定就會遇上何秋草,所有的結局完全可能是另外一種格式了。人生就是這樣奇怪,一點意外的小小火星,有時居然足以改變命運的軌跡……

  3

  下班的時候,有人來通知董一嵐到馬廠長那兒去一次。在幾千幾百號人面前放聲一唱從未怯過場的董一嵐,現在忽然有點冒汗。

  冒的全是虛汗。

  她從沒和馬涼直接打過交道,但卻聽到過他的許多傳說。那些傳說都很可怕。有的說他像黑臉包拯,板起臉來六親不認;有的說他像攤頭上的個體戶,手裡的刀斬起人來又凶又狠;還有的人說他簡直是楚霸王項羽再世,那一股子霸氣離他三尺遠都能感覺到……

  她走進了廠長室。

  她突然發覺那些傳說一下子離開她好遠好遠。廠長室裡竟然在播放韋唯的那一曲《愛的奉獻》。

  馬涼獨自一人在欣賞,似已沉醉。良久,他才回過神來,輕輕地問:「聽說你很喜愛唱流行歌曲?」

  董一嵐在來的路上曾經設想過馬廠長的無數種開場白,卻怎麼也沒想到馬廠長的第一句話會從唱歌開始。她遲疑了一下,旋即落落大方地道:「是的,我喜歡。」

  馬涼點點頭:「其實我也很喜歡。我喜歡聽。毛阿敏的大器,韋唯的飄逸,那英的瀟灑,高林生的流暢,還有那些港臺的歌星,比如童安格的深沉,林子祥的詼諧,潘美辰的冷峻……」

  董一嵐已經不只是驚喜,而是由衷地佩服了:「馬廠長,你……你真是聽出了道道,還竟然有這麼多的評點呵。」

  馬涼淡淡一笑:「只因為我不是用耳朵在聽他們的歌聲。」

  好奇怪,聽歌居然不用耳朵,難道用眼睛用鼻子用嘴巴?董一嵐的疑問一覽無餘地全部寫在了臉上。

  馬涼一定讀懂了,輕輕地說了一句:「我是用心在聽歌呵!」

  董一嵐簡直要將馬廠長引為知己了,正想大聲地說什麼,不料馬涼已定定地看著她:「聽說你在文化宮音樂茶座是以一曲《愛的奉獻》唱紅的,我想,你也一定是用心在唱歌,而絕不僅僅是用嗓子用技巧用電聲,對嗎?」

  董一嵐現在真想為馬廠長鳴冤叫屈了,這麼一位善解人意的廠長,竟然還有人說他是什麼包公、霸王、個體戶的刀!她當下很認真地點點頭:「嗓子再好不用心,就無法抒發歌曲中那一腔真摯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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