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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望著自己跟隨了多年的老上級如此從容如此坦然,李大胖子才有些寬慰地笑了。說他是為自己的頂頭上司擔憂,一點不錯,他確實是放心不下,但稍稍深層次地思索一下,他又何嘗不是在為自己的前程憂慮——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任青一旦無崗,自己豈不更成了「無業遊民」?所以他是真心希望任青能陽光普照,只有這樣,自己才能在陽光下茁壯成長。

  李大胖子就是懷著諸多複雜的心情來給任青送行的。

  他們一同穿過了候機大廳。

  任青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走進了登機通道。忽然回首,給了李大胖子一個堅定的告別手勢。

  李大胖子陡然有了一種感動得想哭的衝動。

  任青的背影漸漸從他的眼簾中消失了。

  三十分鐘後,飛機滑上了跑道。

  任青從飛機舷窗中望著遠處西沉的夕陽,忽然有了一種黯然神傷的悲涼:難道,我和馬涼的兄弟之情果真要像這夕陽一般慢慢地沉下去了嗎?

  回答他的是飛機的一陣強烈的抖顫——飛機翹首起飛了。

  前方,一片新的天空在召喚……

  3

  夜已深沉。

  初秋的夜,顯得清清朗朗。

  馬路旁的街燈將光暈灑在緩步行來的兩個人身上,並且在他們的腳下拉出了一條重疊在一起的長長影子。

  在他們的身後,悄無聲息地跟隨著一輛緩緩而行的黑色奧迪轎車。

  「柳局長,謝謝你對春風廠的關心。這麼晚了,你還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看望我們的徐廠長,這實在是……」

  這是馬涼的聲音。

  「小馬,你說這句話就太見外了,我畢竟是從春風機械廠出去的嘛,徐英人可是我的老領導了,于公於私我都應該來這一趟……唉,真沒想到,他竟然病成這個樣子……」柳局長沉重地歎了一口氣。

  「說起來這全都得怪我,沒能照顧好老廠長,如果早一點逼著他甚至押著他去醫院做檢查,也不至於會……」聽得出來,馬涼的話語中有著深深的內疚和不安。

  柳局長慢慢地搖了搖頭:「話也不能這樣說。從他剛才的談吐中我能聽得出來,他對你還是很滿意很感激的,你在副廠長的位置上幫他挑了不少擔子,甚至可以說是挑起了春風廠的大樑……」

  馬涼打斷了他的話:「徐廠長總是這樣謙虛,其實我只不過做了些分內的工作……」

  柳局長的眼睛在黑暗中閃動了幾下:「你這個人我還是瞭解的,對領導不但尊重而且愛護,記得當時我還是春風廠的車間主任,有一回去你們班組勞動,不料行車出了故障,那大鐵鈞准准地朝著我的腦袋從天而降,幸虧你沖過來給了我一掌,把我推開了,可是你自己卻躲避不及,腳跟讓鐵鉤擦了一下,造成了骨裂……這件事,你還記得嗎?」

  馬涼淡淡一笑:「都過去那麼多年了,還記著它幹啥。」

  柳局長也笑了笑:「可是總會有人記著它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任何事都不能做過頭,一過,就影響不好了……」

  馬涼的臉色略略顯得有些緊張,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聽著柳局長的話語:

  「前些時候,我家的老二參加高考,結果名落孫山,大概就相差了那麼個一兩分吧,本來這件事到這兒就結束了,誰料到離開學沒幾天的當口,突然又來了錄取通知書!後來我才知道,那所大學有個領導居然是春風廠的『名譽顧問』,按月從廠子裡支取月薪,這裡面不知是不是有什麼內幕,你能不能給我說說?」

  馬涼開始叫起冤來了:「柳局長,這可是個冤假錯案,我也只是事後才知道有那麼一回事的!」

  柳局長向他看了一眼,「我也不想追查你到底有沒有插手這件事,但是有一點你是應該懂的,凡事都有個度,過了這個度,就會把領導擺在被動的位置上了……」

  馬涼的臉色漸漸緩和:「謝謝局長的提醒。」

  柳局長抬腕看了看表:「廠裡有什麼困難嗎?有事的話,可以給我打電話……」

  馬涼遲疑了一下:「關於引進項目的進展……」

  柳局長沉吟了一會,「有可能是要和外商進行合資,聽說近期他們或許會有一個考察團到春風廠來,無巧不成書的是,這個外商就是當年創立春風廠的外國老闆的孫子……怎麼樣吸引外商投資,你可得儘早做好準備呵。」

  馬涼點了點頭:「這個我知道,可是有件事不知道該問不該問……」

  柳局長有些驚詫地看了看他,「問吧。」

  馬涼猶豫了一下,「據說,局裡對春風廠的領導人選將會有新的安排?」

  柳局長沒有回答,只是回過身去,向那輛奧迪揮了一下手。

  奧迪沙沙地開了過來,在他們的身旁停下了。司機下了車,拉開了車門。

  柳局長向馬涼伸出了手:「你剛才問的那個問題要到下個禮拜任青同志回國以後才能最後拍板。不過你要記住,歷史將會給為群眾辦實事的人記功。」

  馬涼緊緊地握了一下他的手,看著他進了轎車,唇邊倏地湧上了一抹淡淡的笑。

  是呵,柳局長似乎說了一些什麼,但又似乎什麼也沒說。這原本便是一種領導藝術。

  然而,馬涼卻已聽懂。

  有的話說了等於沒說,而有的話沒說其實早已說了。

  聽懂了的馬涼已然抓住了一張牌——一張王牌。因為,柳局長畢竟是一局之長呵。

  4

  屋簷勾起了晨曦,朝霞掠過了樹梢。

  在這樣的時候,菜市場是最為熱鬧最為喧嘩的地方。

  挎著小菜籃的秦凝霜出現在了買菜的人叢中。

  她款款來到一個蔬菜攤位前,看著那碧綠生青的豆苗:「多少錢一斤?」

  攤主頭也不抬地答道:「三元五角。」

  「這麼貴,又漲價了?」秦凝霜聞言連連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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