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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姒斯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忙!忙得一塌糊塗!什麼會計班哪美容班哪烹調班哪,還有縫紉班電腦班,反正十七八種培訓班都圍著那些下崗女工們轉個不停……比起我原先在局教育中心單一地上上技術課是忙多了也複雜多了,首先要讓下崗女工樹立起自尊自強自立和重新面對社會再創業的信心,然後……對了,你怎麼對我的工作感起興趣來了?」

  一縷苦笑掠過了任青的嘴角:「不感興趣不行呵,說不定哪一天,我也會到你們那個培訓中心上上課,像你剛才說的那樣,好好樹立一下重新面對社會去第二次創業的信心……」

  姒斯搖起了頭:「你又在說笑話了,我那兒的服務物件是下崗女工,可你,一個局裡的處級幹部……」

  任青放下茶杯,臉色有點凝重起來:「處級幹部又怎樣呢?過不了多久,我也許便成了下崗幹部,即使不下崗也得轉崗,你們搞的不就是轉崗培訓工作嗎?」

  姒斯不敢相信地直愣愣看著他:「你說的,都是真的?」

  任青徐徐歎了一口氣:「我幾時對你說過『不真』的?形勢變化得很快呵,局裡新的改革方案出臺,我們這個處要和另外兩個處室合併,而且要精簡人員……我分析了一下,新的處長人選我沒有優勢,既然這樣,我很可能在局裡要留不住……」

  姒斯很快從最初的打擊中復蘇過來:「那你怎麼辦?有沒有什麼打算?」

  「我去拜訪了一個人……」任青接著低低地說出了那位老領導的姓名。

  姒斯的眼睛中一下子燃起了希望的火焰:「他怎麼說?」

  任青將自己和老領導會面的過程從頭到尾講述了一遍,甚至連每一個微小的細節也沒忘了用一種充滿體會的語言盡力描繪出來,姒斯陷入了沉思之中。

  良久,她才肯定地點了一下頭:「老領導的話是對的,你不應該為了上一個時代的即使是十分偉大的遺跡,而放棄再創業的機會……」

  任青沉吟不語。

  姒斯站了起來,輕輕地撫了撫他的肩:「我知道,你在感情上無法面對馬涼,是嗎?」任青承認。這是事實,一種無奈的事實。

  姒斯喟歎道,「其實,馬涼也會無法面對你的,當年你為他承擔的那個罪名並不輕鬆,弄得不好,也許便是個殺頭的彌天大罪……」

  任青淡淡地苦笑了,「有你說的那麼可怕嗎?」

  姒斯輕輕搖頭,「你呀,看來你把什麼都給忘記了,後來不是就有人因這種罪名被押赴刑場了嗎?」

  任青歎了一口氣,「有些事情是不能這麼說的……畢竟在我身上什麼都沒有發生,而他付出的是整整十年光景呵……」

  姒斯沉默了一會兒,進屋去了。等她重又出現在任青面前的時候,手裡多了一冊黑色封皮的硬面抄:「剛才你不是說想到我們那個培訓中心來上課嗎,我現在同意對你施行『家教』,因為我已經不把你的這個請求當做笑話看了……」

  任青略略有些驚詫地看著她。

  姒斯打開了硬面抄:「這是我的備課筆記,所有來我們培訓中心的學員都得由我上第一課。這一課其實很簡單,我反復闡述的是兩位偉人的一節語錄——你可別笑,偉人的語錄永遠是不朽的。一位是大名鼎鼎的達爾文,他說:同種生物由於要求相同的生活條件,所以競爭最激烈,自然選擇的結果是『適者生存』。老任,你覺得有點味道嗎?」

  任青無語。

  姒斯苦笑了一聲:「還有一節是法國的拉馬克的,他是這樣說的:環境變化是物種變化的原因,環境變化了,使得生活在這個環境的生物,有的器官由於經常使用而發達,有的器官由於不用則退化,這叫做『用進廢退』。」

  任青依然無語。

  姒斯的眼神卻在逼視著他:「我想,我不用給你詳細地加以闡述了,你是處級幹部,一聽便能領會。達爾文、拉馬克的進化理論完全可以引用到我們今天的形勢上來,讓我們的下崗人員或者准下崗人員明白『適者生存』與『用進廢退』是怎麼一個理兒……」

  任青臉上的表情起了微妙的變化。他終於向姒斯伸出手去:「讓我看看……」

  姒斯將硬面抄遞到他的手裡:「我知道,有些地方你也和我差不多,以前念中學的時候,肯定沒有把『生物學』這門課程弄通……」

  她沒有再說下去,因為這時門鈴響了。她連忙奔出去開門,是女兒回來了。

  任青捧著那本硬面抄,獨自一個人在屋裡默默地坐了很久很久。

  那夜,很晚的時候,任青終於在檯燈底下鋪開了雙線報告紙,在第一行慢慢地寫下了四個大字:請調報告!

  一旦落筆寫了,並且寫開了頭,那麼後面的便順理成章了。他寫得很快,也很流暢,整個報告一氣呵成。「萬事開頭難」這句話還是很有哲理的。

  明天一早,這份「請調報告」便會出現在柳局長的辦公桌上。是呵,與其等待上面讓你離崗、轉崗,還不如乾脆自己覷准了方向及早開調頭車。

  任青採取的是「先發制人」的著數。

  這當然是高招。

  只是,有兩個字漸漸升上了他的胸腹之間,氾濫著橫阻著,並且越來越沉重,幾乎使他透不過氣來。

  這兩個字便是:兄弟!

  7

  小個子車間主任和他的那幫鐵哥們來到T省S廠追討四十萬元的債務已經兩天了,別說四十萬,他們壓根連一分人民幣都沒見到。

  還是在出發之前,小個子一聽老廠長介紹這S廠的廠長有個雅號喚做「老油子」,當即便明白這是塊扎手的料,心下頓時平添了幾分警惕。

  果不其然,一照面便來了個下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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