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山月不知心底事 | 上頁 下頁 |
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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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開到院子的鐵門外,向遠打了打燈,卻遲遲不見楊阿姨走出來開門,只得自己下了車,找出包裡的鑰匙,插進略顯銹蝕的鐵門鎖孔裡。 倒車的時候,從後視鏡中看,夜燈照亮的小樓更顯斑駁。房子老了,就連保姆也是如此。向遠不止一次建議過葉騫澤搬出去住,現在二老都長期不住在家裡,葉昀暑假都以打工為由,和同學一起在外面租房子住,葉靈在向遠和葉騫澤婚後不久,就被悄悄送到了另一個城市的一家私人療養院,在那裡,她遠離了不想看到的人和事,得到了更周全的照顧,據說身體狀況反而好了。這麼一來,偌大的房子,其實就住了向遠夫婦倆,再加上一個提前享受退休待遇的楊阿姨。 葉家在外面並非沒有別的房產,向遠也在婚後自己買進了中心商務區的一套四房的公寓,即使一家老小都聚在一起,也未必住不下。那些地方都遠比葉家老房子所在的舊城區配套完善,交通便利,生活環境也更理想。不像這老宅子,偏於一隅,水電、天然氣、下水管道,什麼設施都是陳舊的,三天兩頭出現故障。不方便還是其次,維持整個房子的日常開銷所用的成本遠超過合理的範疇。還有楊阿姨,她現在過的日子比這家裡任何一個人都要悠閒,而只需用她薪水的三分之一,就能找到一個好的鐘點工,把這個家打理得井井有條。向遠想,還不如給她一筆合理的費用,讓她回家跟兒女安度晚年。 以上種種,葉騫澤心裡也是有數的,可是他面對向遠有理有據的分析和建議,通常是含糊地笑笑,他不願意反駁妻子,但卻用自己的方式在堅持著。有時向遠惱了,他才抱著她低聲勸道:「老房子有老房子的好處,我們還在這裡,這家裡的人離開得久了,想回來的時候至少燈是亮的。」 向遠搖頭,卻不再堅持己見讓他為難。她其實知道,所有舊物的珍貴之處不是它本身,而是附在它上面的回憶的魂魄。她不愛這裡,或者包括葉昀不愛這裡,不正是因為這裡沒有他們希望的回憶嗎?她念念不忘的,不也一樣有朦朧的山月?只不過她習慣朝前看,騫澤卻喜歡回頭望。人太念舊終歸是種壞習慣,但既然她珍惜自己的記憶,也該尊重他的。 向遠穿過許久沒有修剪的草坪,開門入內,楊阿姨果然在一樓津津有味地看著電視劇,見到向遠的身影,勉強起身問了一聲:「回來了?吃過了吧?」 向遠嫁入葉家後,楊阿姨對她稱呼的改變頗有些為難,想叫葉太太吧,醫院裡還有個葉太太,叫少奶奶吧,又不是拍電視劇,況且現在這種稱呼已經少了,令人聽得心裡彆扭。有一段時間楊阿姨就叫「小葉太太」,沒叫幾聲,便被向遠制止了。「什麼小葉太太,以後葉昀結婚了,你還得稱呼一個小小葉太太?原本怎麼叫,就還怎麼叫,大家都聽得舒暢。」 可是楊阿姨那聲「向遠」畢竟不敢叫出口,雖然她對葉騫澤、葉靈和葉昀兄妹幾個都習慣了直呼其名,雖然向遠很少使喚她做事,可楊阿姨心裡就是怵她,所以大多數時候直接把稱呼給省略了。 就連葉騫澤也私下和向遠開玩笑,「這個家裡,楊阿姨最怕你。有一次我見她在廚房吃餅乾,正好你走過,她嚇得想也不想,就把剩下的半片餅乾往口袋裡揣。我就問她,向遠說過不能吃餅乾嗎?她說這倒沒有,但一見你就發慌。你說,你啊你啊,讓我怎麼說呢?」向遠就笑,「我當她菩薩一樣供著,她怕我幹什麼?我怎麼了,你難道也怕我?」他附在她耳邊說:「我怕你不理我。」 此時向遠「嗯」了一聲,換鞋徑直上樓,走到一半又停下來,對繼續沉迷在電視劇情節裡的老保姆說:「對了,楊阿姨,院子裡的草長得實在太高,你剪不了,就打個電話叫人來吧,別讓路過的人看了以為這裡是文物遺址。」 她說完繼續快步走上階梯,懶得猜度樓下的人是否腹中暗誹。過去葉昀曾經因為無意間聽到楊阿姨偷偷說向遠是鄉下人而老大不快,對此,向遠就無所謂得多,她本來就是鄉下人出身,這有什麼?何必跟個糊塗人計較。 葉騫澤開會需要三天,這才是第二天。以往忙碌的人是向遠,現在她回到家,房是空的,反倒有些不習慣。她洗過了澡,頭髮還沒幹透,就趴倒在床上再不想動彈,沒過幾分鐘,意識漸漸模糊。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失眠,對向遠而言,忙碌就是最有效的催眠藥。 這個時候,向遠仿佛感覺到床微微一顫,然後就察覺有一雙手將她半幹的頭髮攏到一邊。她心中一驚,正待有所反應,那雙小心拿開她頭髮的手就開始輕柔地按壓著她的肩膀和脖子,這手的溫度太過熟悉,以至於她不用回頭,便已知道它屬於誰。 「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怎麼不知道?」向遠閉上眼睛。 葉騫澤在身後說:「回來一陣了,剛才在書房,聽到你車子的聲音了,怎麼,楊阿姨沒告訴你?」 「她啊,她忙著看電視。」 他的力度總是恰到好處,如同她心中的渴望應運而生。向遠繃緊的肩背逐漸放鬆,滿足地舒了口氣,她覺得這樣真好,都忘記了先前那麼累是為了什麼。 「說是開會,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差點嚇我一跳。」她抬手覆在葉騫澤遊動著的手背上,他的輕按於是慢慢變成了溫柔的摩挲。 「回來得早了不好嗎?」葉騫澤說話間,慢慢側躺到向遠的身旁,呼吸暖著向遠的脖子,向遠於是動了動,以手支頭看著他。他已經換上了家裡的衣服,洗去了出差的舟車勞頓,神清氣爽,只是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向遠伸出另一隻手的食指撫摸他的眼下,這個她魂牽夢縈,不顧一切將身嫁與的男人,還是和從前一樣善良溫存,然而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最柔軟的眼神裡也掩不住心事重重。 向遠的指尖微涼,葉騫澤笑著避開,握住了她不安分的手,而向遠卻在這個時候發現,他手背靠近虎口的位置,赫然有一個月牙形的傷痕,一如人的牙印,頗有些可怖。 「這是怎麼了?」向遠露出驚愕的表情,翻身拿起他的手細細看個究竟。她的手指按壓在傷口上,「疼嗎?」 葉騫澤難以察覺地一抖,語氣卻無比平和,「沒事,開會中場休息的時候,看到酒店裡有一個小孩,長得怪可愛的,就逗了他一下,沒想到那孩子凶得很,用力咬了我一口。傷口看起來可怕,其實沒什麼,在酒店裡已經叫醫生處理過了。」他說著,用另一隻手撫摸向遠的頭髮,似乎在感歎,「看來我和孩子暫時還沒有緣分。」 葉騫澤愛孩子,向遠一直都知道,可是江源現在正處於最關鍵的發展時期,她沒時間也沒有精力十月懷胎,去孕育一個新的生命,好在葉騫澤也體諒,從來沒有為難過她,只是心中遺憾難免。 向遠含笑看著他的眼睛,道:「這孩子真可怕,你要是不說,我差點都以為是個瘋子咬的了。」見他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她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張無忌手上不也有這麼一個牙印嗎?」 「我是張無忌,那你不就成了趙敏?」葉騫澤也被她逗笑了。 「又錯了。」向遠作勢,將他帶傷的手輕輕摔開,眼神似怒還笑,「我哪裡是趙敏,咬你的人又不是我。真要讓我恨得牙癢癢的時候,就不止是咬你一口那麼簡單了。」 葉騫澤聞言,微微一笑,說話的時候聲音已模糊在她唇邊,「那你吃了我吧,芷若。」 向遠閉上了眼睛,動情間,床頭手機一陣蜂鳴,好不掃興。葉騫澤和她額頭相抵,喃喃道:「要接嗎?暫時聽不見好嗎?」 向遠輕笑,眼波流轉,然而那來電卻不肯放過她,鍥而不捨地震動著,仿佛有個驚恐的靈魂藏在手機裡,著急著呼之欲出。 「去吧,那麼晚了,看看有什麼事。」葉騫澤苦笑,無奈地鬆開她。向遠蜻蜓點水般在他唇際輕點了一下,「等我,很快。」 她靈活地扭身抓住電話,臉上紅暈未散,喂的一聲,聲音還帶著笑意,「李副總,怎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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