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我只是忘了忘記你 | 上頁 下頁
六四


  劉圓圓聽祉明說了什麼笑話,笑得仰到沙發裡去了。他可真坦然,還有心思講笑話。蘇揚只覺得自己像個多餘的人。

  「哎呀好了,我不跟你講了。你要不要跟蘇揚說幾句?對了,生日快樂啊!差點忘了最重要的。」劉圓圓說著又發出了一串笑聲。

  祉明要不要跟她說幾句呢?蘇揚緊張地等待著。可祉明還在電話裡說著什麼,劉圓圓抱著電話笑個沒完。

  蘇揚忐忑不安地等了一會兒,然後劉圓圓突然把電話掛斷了。

  蘇揚嚇呆了。祉明不要跟她說話?他竟然不要跟她說話!為什麼?她只覺頭腦一片空白,望著被劉圓圓擱下的電話,又茫然又恐懼。

  「真是的,這傢伙說有人找他有急事,突然就把電話給掛了。」劉圓圓說。

  「興許他剛從國外回來,公司裡有一堆事情要處理吧。」肖峰打圓場。

  「這傢伙總這樣,好像全世界就他一人在工作!」劉圓圓像在抱怨,又像在安慰蘇揚。

  蘇揚勉強擠出一絲笑,說:「沒關係,反正我跟他也沒什麼話好講。」

  蘇揚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回到家中。母親嚇壞了,直問她出什麼事了,又去摸她的肚子。蘇揚輕輕擋住母親的手,只說累了,想休息。

  母親見女兒並無大礙,便扶她走進臥室,埋怨道:「說了我去送紅包就行了,非要自己去。這麼大肚子了,還不讓人省心。」母親讓蘇揚在床上躺下,又去把煲好的雞湯端來給她喝。蘇揚什麼都吃不下,但怕惹母親不高興,勉強喝了幾口,便說困了,想睡一會兒。母親問不出名堂,也只好替她掩上門離開。

  蘇揚一直在床上躺到天黑。直到母親叫吃晚飯,她才起來,食不甘味地吃了幾口,又回到房間在黑暗中繼續躺著。她心裡裡只糾結一個問題:打電話,或者不打電話?

  肖峰把祉明的手機號給了蘇揚。祉明回國後換了新號,卻沒有告訴她。廣州、哥斯大黎加、上海……他的行蹤飄忽不定,她總是要從旁人那裡得知他的消息。她知道,他們之間出了問題。難道她不過是他諸多不認真關係中的一個?難道曾經的那些海誓山盟不過是他遊戲人生的一種?

  她不甘心,在黑暗中坐了起來,擰亮了檯燈。

  那串陌生的號碼記在一張便簽紙上。淺黃色的方形紙張微微捲曲,黑色水筆寫成的十一個數字此時像突然擁有了生命。在蘇揚眼中,它們恣意地扭動跳躍,似乎它們中的每一個都在嘲笑她,可憐她,嫌棄她。它們仗著它們主人的驕傲而驕傲。此時的蘇揚,覺得自己如此卑微,甚至還沒有這些數字高貴。她怕它們。愛情是多麼劇烈的毒藥,可以將一個人的尊嚴降到這樣低,可以把一個人的心逼迫得這樣瘋狂,甚至可以殺死一個人。

  她握著電話的手顫抖著,十一位的號碼撥不到一半手指就亂了。她多麼想聽到他的聲音,又多麼害怕聽到他的聲音。在決定打電話的時候,她已經和自己達成協議,只要他給個說法就行了,即便他真的承認不再愛她了,不想再和她有任何關係了,她也認了。但此時,當電話終於撥通,當鈴聲一遍遍地響著,她又變卦了。她心中暗暗等待著、期盼著的遠不止一個說法。她要他說,他愛她,從未改變,這數月來的隔絕只是另有其因,工作太忙,手機丟失,奔波在途,身不由己……她在心裡默默將所有可能的理由和解釋為他編排好,隨便他說出哪一種,她都立刻接受。

  鈴聲響了很久,沒有人接。她看一眼牆上的時間,夜裡十點半。

  一整遍鈴響完之後,電話裡傳出電子語音,「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她擱下了電話。

  她躺回床上,煎熬了五分鐘,無法忍耐,再次坐起來。她的要求一點點降下去,隨便他說什麼,隨便他是什麼態度,只要讓她再聽一聽他的聲音就行了。只要讓她告訴他,他們有一個孩子,就行了。其他要求沒有了。她不要他任何承諾,不要他說任何甜言蜜語,不要他負任何責任,只要他肯接這個電話就行了。

  電話還是沒有人接。

  她急起來,不肯甘休,一遍遍地撥打。或許他已經睡了,可她不相信他會睡那麼死,不相信這麼多遍鈴聲還吵不醒他。又或者,他在加班?在開會?手機調了無聲?手機丟了?他出事了?病了?還是在酒吧,鬧得聽不見?她胡亂猜起來。

  就在這時,電話突然通了,一個慵懶的女聲從聽筒裡傳來,「喂……」

  蘇揚愣住了。電話裡的女人輕輕發笑,「喂,說話呀。」「請問,鄭祉明在嗎?」蘇揚艱難地提問。

  這時她聽到了祉明的聲音,似乎很疲憊,「誰讓你接我電話了。」

  接著她又聽到了床鋪響動的聲音,然後,祉明的聲音終於傳了出來,「喂,您好?」

  她壓下了話機,他的聲音瞬間消失在了電話裡。

  他很快撥回來,她沒有接。他只試了一次,就沒再打。

  蘇揚一邊默默對自己說,不要哭,不要哭,一邊抱著自己無聲地哭起來。

  那個即將成為她孩子的父親的男人,那個已將她拋棄的男人,她不願再去想他的名字。

  第四天了,挖掘已經停下。我聽見他們在喊,我卻發不出聲音。早先試著用空的礦泉水瓶子敲打磚塊,不知這聲音能傳多遠。營救難度很大,我清楚。或許我該停止敲打,讓他們別再浪費時間,別處還有需要幫助的人。

  是的,現在我願意順服。如果這是命運,我感謝上蒼。我經歷過許多磨難,這些不算什麼。

  有多少人能在磨難中百折不撓,並最終獲得生命的冠冕?

  開春後第一個暖日,劉圓圓和肖峰的婚禮如期舉行。

  傍晚時分,下起小雨。蘇揚瞞著母親,獨自偷溜出門。無法參與熱鬧,就獨自享受寂寥。無人相伴左右,但有腹中孩兒聆聽心意。

  中學對面的奧加咖啡館,有他們曾經的共同記憶。五年前,就在此處,祉明對她說,做我的妻子。同樣的座位,同樣的咖啡。當初是憧憬,如今卻成追憶。七個月前,他那樣愛她,寵她,成全她一切期望。她全心投入,只為留住他。留不住他的身,也要留住他的心。留不住他的心,也要留住他的孩子。她如此偏執,一意孤行。如今這後果,她理應承擔。

  離開咖啡館,蘇揚突然不想回家。夜還不晚,她想獨自走走。雨後的馬路淒冷蕭瑟,她一個孕婦獨自打傘夜行,又滿目傷感,不免引得旁人猜測。

  她並不在意,只管閒散漫步,越走越久,越走越遠,直走到鞋子褲腿全濕透。

  不知怎麼,她就走到了酒吧街。有一家酒吧傳出緩慢悠揚的搖滾樂。她被這旋律吸引,不自覺地停下,走進去。酒吧裡面燈光幽暗,客人寥寥。

  她坐到吧台,要了一杯自由古巴。調酒師看她一眼,搖搖頭,說這裡不賣酒給孕婦。

  那就半杯吧。她話未說完,聲音已抖,眼淚突然湧出。她伏在桌上,臉埋在雙臂間,哭得無聲無息,只有雙肩一下一下地顫抖。

  調酒師不再說話,給了她自由古巴,小半杯。

  舞臺上,一個年輕女孩正在唱歌,嗓音悠揚而淒美——怎麼你在哭泣?怎麼你也失去了你的年華?是木馬樂隊的歌,悲傷得令人心碎。頹廢婉轉的詞,幽怨淒絕的曲,勾起她所有的敏感和痛楚。

  時近午夜,蘇揚回到家中。母親正在打電話,見她進門,對電話那頭的人說:「謝謝,不用麻煩了,她回來了。」然後急急掛斷電話。

  站在母親面前的是這樣一個蘇揚:七個月的身孕,一身酒氣煙味,衣鞋盡濕,面色陰鬱疲倦,毫無愧意。一個誰也沒料到的耳光就這樣啪的一聲落在蘇揚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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