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我只是忘了忘記你 | 上頁 下頁
四七


  李昂又看了一眼桌子對面的祉明,然後輕輕擁抱蘇揚,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

  蘇揚只覺渾身一僵,都不敢去看祉明,拉起李昂就往外走。

  在酒吧門口,兩人又反復道別了多次。李昂抱著蘇揚,就是不捨得放開。他從沒有像今天這樣難纏過。蘇揚困惑,他是不是故意的?其實他早就知道了她與祉明的關係?他就是要做給祉明看?就是要向他的敵人宣佈:你輸了,你愛的女人是屬於我的。

  無論如何,我是自由的。任何人都是自由的。蘇揚這樣想著。

  李昂走後,蘇揚回去找祉明。祉明已經把酒喝光了,侍應生又送來了新酒。

  「好了,別喝了,你醉了。」蘇揚伸手去搶他的酒杯。

  他卻突然笑起來,笑裡滿是苦澀。他說:「你看看,蘇揚,有人著急要對你負責。」

  「夠了夠了。你就只會說些負氣的話。」她說,「你帶我走啊!我現在就跟你走,隨便去哪兒。我們一起離開北京,一起浪跡天涯。怎樣?走不走?」

  他沒說話,臉轉向窗外。他的眼眶紅起來。或許是醉了,又或許是哭了。不,他一定是醉了。她走到他身邊,在他身旁坐下,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們斷斷續續地說話,關於愛、絕望、痛苦和死亡,那些悲情戀人間常有的傻話。再後來,他們只是靜靜地坐著,什麼都不說,只感到無可名狀的悲傷與壓抑。

  酒吧裡的人陸陸續續走了。那兩個玩桌球的老外也走了。周圍很安靜,只有若有若無的音樂響著。

  他說:「時間不早了,你走吧。」

  她說:「那你呢?」

  「我想獨自待會兒。」

  「不,我跟你一起走。」她的語氣堅定無比。

  相聚不易,離別太過漫長。她是他的,她不願再等。

  是的,今晚她跟定他了。

  淩晨一點。蘇揚和祉明站在酒吧門口等計程車。她挽著他的手臂。街上的風大起來,她的長髮在風中舞動,絲絲輕撫到他的臉上。

  「去你那裡吧?」她輕輕地問。

  他看著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神情疲憊,仿佛被無數心事折磨著,眼神流露出戀慕與無奈。她明白,他想要她,但他害怕失去她。他給不了她要的生活,他對她負不了責。明知無處安放,明知不屬於自己,卻還放在心底不肯割捨。

  蘇揚輕歎一聲,把祉明的胳膊又拉緊一些,頭靠上了他的肩膀。他不能決定的,她代他決定。她要他知道,她心甘情願。

  是的,跟他走,是她心甘情願的。

  一輛黑色的車子緩緩開到他們面前停下,是李昂的車。

  蘇揚從頭到腳都涼了,挽著祉明的手不由自主地鬆開了。

  李昂打開車門下來,走到蘇揚面前,說:「我不放心你,就一直在這兒等著。」

  煩躁與絕望瞬間襲來,但她極力掩飾,說:「不放心什麼呢,我這不好好的嘛。」她快速地看了一眼祉明,他的樣子冷若冰霜。

  「都上車吧。祉明,你住哪兒?先送你。」如此尷尬的情形下,李昂還不忘了假客套。

  「不用了,我打車走。」祉明冷冷的,目不旁視,揚手攔下一輛計程車。祉明打開車門,回頭看著蘇揚。

  蘇揚猶豫了一秒鐘。

  那一秒鐘慢得像一百年,又快得只有一刹那。在回憶裡,這關鍵的一秒鐘成了一個謎。

  後來,這一秒鐘裡的每一幀畫面都被蘇揚無數次地重播,暫停,擴大。她想跳出來,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好好看清這個畫面,看清在這一瞬間,他們——她、祉明、李昂,各自身處怎樣的一種絕境,看清自己怎樣在這艱難的一秒鐘裡做出一個決定。

  一秒鐘瞬間就過去了。祉明上了車,關上門。他從車窗裡又看了蘇揚一眼,然後讓司機開車。

  計程車絕塵而去。

  一切都有因果。一個環節扣著另一個環節。如果不是她那一瞬間的猶豫、一瞬間的軟弱,如果祉明再多等她一秒,如果她義無反顧地丟下李昂,跟著祉明上車,後來的結果是否會有所不同?

  是否就在那一刹那,他們所有人的命運就像落了地的色子,再也無法改變?

  沒有如果,沒有重來。一切都已發生,一切都已來不及。

  「上車吧。」蘇揚聽到李昂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她又困又累,頭很重,身體卻輕飄飄的。她發現自己被李昂扶進了車裡。車門砰地關上了,比任何一次都要果斷。恍恍惚惚間,她只覺得李昂扶她的動作乾脆俐落,多了某種粗野的力量。

  車上路了,蘇揚靠在椅背上休息。她閉上眼睛,卻看到祉明的臉。他透過車窗看她的一眼,那麼深,那麼重,好像要把他這輩子欠她的都還了,也把她欠他的都討了,好像從此他們就兩清了。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她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放棄了追問。此刻,她好累。她只想快些回到宿舍,在那溫暖安全的床上好好地睡一覺。其他的一切,明天醒來再從長計議。

  走了一段,她發覺不對勁兒。車怎麼開了這麼久?從五道口到學校,開車也就幾分鐘。她睜開眼睛,發現車已上了四環。

  「我要回宿舍。」她說,「你往哪兒開?」

  「回家。」李昂說。他把車開得飛快,目視前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要回宿舍。」她又說了一遍。李昂沒有理睬她。

  很顯然,面前擺著一場架要吵。可她實在沒有力氣,也沒有興趣跟他吵。她索性倒回座椅裡,閉上眼睛。要麼跳車,要麼就只好隨他去。她一句話都懶得跟他說。

  車在車庫裡停穩,蘇揚睜開了眼睛。李昂走過來拉開她這邊的門,一言不發地把她從車上架下來,幾乎有些粗暴地把她塞進電梯。電梯隨著輕微的噪音緩緩上升,逼仄的空間裡兩人持續沉默,燈光使得他們臉色顯得蒼白。

  已過午夜,樓道裡空空蕩蕩的,靜得可怕。開門的時候,李昂手中那串鑰匙翻滾得尤為響亮而急切。蘇揚無力地把頭靠在牆上,看著李昂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她借著醉意笑起來,「都說過分手了。你還想做什麼?」李昂沉默著,沉默裡透著一股狠勁。

  他扣著她的手腕進屋,猶如對待一個囚犯。他用腳關上門,一手把鑰匙拋在門廳的櫃子上,一手去按牆上的空調開關。這一連串動作他一氣呵成,有種按捺不住的急切。蘇揚看著他,疲倦地笑著。你一向的修養哪兒去了?你的從容和優雅哪兒去了?

  他把她連拖帶拽地拉進臥室,將她按在床上。雖然她對此已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被他嚇著了。他力氣大得驚人,重手重腳地撕扯她的衣服。

  「你弄痛我了。」她低聲叫喊。她到此時仍不清醒,仍不振作,還把眼下的情形當成玩笑。他毫不理會她的喊叫,沉默而猛烈地攻佔她的身體。疼痛尖銳起來。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神情舉止。原來一向文質彬彬、溫和有禮的人也可以變得這麼狂野粗暴。

  她在這時感到了害怕,眼淚迅猛地湧了出來。她伸手夠到床頭櫃的抽屜,拉開,摸索到那個紙盒。李昂卻扭住她的手,搶過紙盒,揉成一團扔到地板上。他的意圖清晰起來。她看到他眼中憤怒的目光。你從沒愛過我是嗎?你從沒真正接納過我是嗎?那好,至少此刻你是我的女人。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就當這場蠻橫的掠奪是我們之間的最終清算。

  她徒勞地掙扎,無濟於事。他體內燃燒著狂烈的怒火。沒有尊重,沒有憐愛。她無聲地推擋,淚水在臉上流淌。

  時間流逝得太緩慢。夜黑得殘酷,猶如過了幾百年,而後一切終於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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