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我只是忘了忘記你 | 上頁 下頁
四五


  「超市樓下新開了書店。」

  「我給你買到了文德斯的攝影集。」

  這些短信讓她心煩意亂。他對她提過的分手一事不以為意。他與她保持聯絡,維持熱情,細微關懷無處不在。

  蘇揚明白,李昂表面體貼溫柔,實際內在強勢至極。他對小事不計較,對大事全盤控制。他的專橫藏在溫柔和善的表像之下。這是讓蘇揚感到厭煩而害怕的。

  和李昂的關係總得有個妥善的解決,蘇揚在心中思量。既要無愧於自己的良心,避免傷他太深,又不能委屈自己。她不想繼續演戲,更不願意真相大白,把祉明牽扯進來。畢業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她感到壓力劇增,時而希望時間過得慢些,時而又盼著能早日離開北京,結束這所有的煩惱。

  六月,祉明從廣州回來,蘇揚約他見面。

  這恐怕是在北京見的最後一面了,她想,下次再見還不知是幾個月或是幾年以後。

  去喝酒吧,她提議。他欣然同意。她內心由此生起一股強烈的願望。她精心打扮,仿佛帶著某種莊嚴的使命,要去面對一件人生大事。她有預感,這將是一個值得紀念的夜晚。

  他們約在五道口Dorothy酒吧見面。酒吧裡人不多,放的是爵士樂,氣氛幽靜曖昧。祉明點了「自由古巴」,為蘇揚點了「長島冰」。蘇揚卻堅持喝同一種酒。

  閑坐片刻,祉明告訴她,自己已簽了廣州那家公司,一辦完畢業手續就南下。

  她無言,知道說什麼都沒用了。他終是要遠赴他鄉。

  祉明卻顯得高興,似乎能夠去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讓他充滿了激情。

  沉默片刻,她輕歎一聲,問道:「葉子青跟你去廣州嗎?」

  他說:「我和葉子青分手了。」

  她愣住了。大學四年她一直盼的就是這件事,如今真的發生,卻讓她吃驚。

  「什麼時候的事?」她問。

  「你說第一次提出?應該是……」他似乎在回憶,「競選之前。」

  「競選之前?」她想起競選前一天她去找他,葉子青和他還好好的,在那之後他們也一直在一起。

  「她喜歡上了樂隊的鼓手,就是那個梳馬尾辮的男生。」

  「阿峰。」她馬上說。

  他看了她一眼,笑笑,心想你倒是好記性。

  「她向我坦白,愛上了別人,但又捨不得和我分開。」他不緊不慢地說著,像在說別人的故事,無關他的痛癢,「我以為自己不會難過,沒想到還是會難過。畢竟在一起這麼久。但我不怪她,這份感情裡始終都是我虧欠她,我從一開始和她在一起時就不那麼愛她。可時間久了,竟也有不舍。」

  她看著他,內心翻湧著各種滋味。不知是欣慰更多還是心痛更多。

  「說了分手,又分不掉。你知道的,我們住在一起,已經彼此習慣。所以又糾纏了一年多。」說著他笑了笑,「我去廣州的這段時間,她搬走了。她終於下定決心和我分開。我想她大概也知道,我對她始終沒有付出真情。」

  「所以,你在十佳賽上唱的那首歌是獻給她的。因為你們將要分開。」她有些落寞。

  「不是的。那首歌……是給你的。」

  給我的?她呆住了。

  他低下頭,輕聲道:「我以為你不會去看這種比賽。」

  「那麼,你是真的要和我告別了?你去廣州就是為了離我遠遠的?」她又傷心又無奈地看著他。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她感到眼前一片迷蒙。

  「現在的我無法滿足你的期望。你我在價值觀上是有差異的。並且,我是個悲觀主義者。我不敢奢望任何長久的感情,不想擁有任何我無法忍受失去的東西。我害怕我們一旦開始,會很快結束,因為我們畢竟是不同的。但正因不同,你在我眼中尤為珍貴。世上沒有比你更純真的人了。我們曾說起過夢想。你是我夢想的一部分,我不敢輕易開啟的一部分,因為我自知還沒有合適的心態與足夠的能力來同你在一起。那首歌是我競選失敗後反復聽過的,一邊聽一邊流淚,常常整夜地睡不著,心裡想的全是你。」他說著,眼眶濕潤,隨即轉開目光,試圖收斂情緒。

  她怔怔地望著他。她第一次見他這樣敏感、傷情。那麼堅強而驕傲的一個人,眼中忽然有了淚,竟是為了她。即便是他偶然流露的、片刻的脆弱與表白,也讓她感受到莫大的幸福與慰藉。不過她很快想起了什麼,再度陷入落寞。

  她說:「比賽之後,那個第一名是你讓給她的吧?事實上,你也愛她。」她的聲音低下去。

  他淡然一笑,說:「我要那些名次有什麼用?我只是想去唱一首歌。」

  他又說:「其實,也是因為我覺得對不起葉子。如果像你說的,我也愛她,那她對我的愛遠遠超出我給她的。即使在她告訴我她喜歡上了別人之後,我們之間不捨得下定決心分開的那個人還是她。我知道我虧欠她,所以我想幫助她在舞臺上實現心願。你知道,拿到十佳賽的冠軍對她將來的事業發展很有好處,那是塊金字招牌。對了,他們樂隊很快就要出唱片了。」他說著笑了笑,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拿出煙來抽,是健牌,8毫克。

  「煙戒不掉嗎?」她問。

  「為什麼要戒?」他笑。這時他又恢復成那副老練世故的樣子,眼神既溫柔又霸道。

  「以後抽淡些的吧,傷害小些。」話一出口,她驀然就想起了李昂。李昂從不抽煙,也不輕易讓自己喝醉。和祉明相比,李昂就像台精密的儀器,無時無刻不冷靜而準確地控制著自己,讓事情按照自己設定的軌道發展,永遠準確,永遠不出差錯。而祉明,這麼自由散漫,落拓不羈,這麼肆無忌憚地放任自己。

  「或許在我死於吸煙之前,我就先死於戰爭或者車禍了。」他調侃著說了一句。

  「說什麼啊你!」她有些恨他這副毫不忌諱的樣子,什麼都不放在眼裡,對自己的健康也不在乎。

  見她惱火,他又笑,笑她的認真和嚴肅。他把剩下的半支煙掐滅了。

  沉默片刻,她說:「我跟李昂也分手了。」

  「為什麼?」他淡淡地問問,表情毫無變化。

  「不為什麼。」她說。

  「他同意了?」他眼中掠過一絲微笑,好像自己就回答了這個問題,並不期待對方的答案。

  他朝她舉了一下杯子。她也舉了一下杯子。兩人一飲而盡。

  他放下杯子,對她微微一笑,道:「你說你多能折騰。李昂這麼個公子哥還配不上你?人家英俊又多金,溫柔又專情,你裝什麼清高,啊?」他說這話時帶著幾分醉意,所以她決定不計較。

  她說:「我不是裝清高,我就是太賤。你知道嗎?這世上的男女都是大餅配油條。是你的躲不掉,不是你的再強求也得不到。」

  「你哪來這麼多歪理?」

  「說得不對嗎?老油條如你,能配上我蘇揚這樣的大餅不錯了。」

  兩人都笑了,談話突然就輕鬆起來。

  他說:「好吧,等咱倆退休了,開個夫妻早餐鋪,就叫『蘇揚大餅』。」

  她笑出聲來。這下她是真被他逗樂了。

  他揮手招呼侍應生,又叫了兩杯「自由古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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