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我只是忘了忘記你 | 上頁 下頁
四二


  一見面,他塞給蘇揚一個牛皮紙信封,四四方方地包裹著什麼,沉甸甸的。他說:「畢業禮物。」

  「畢業禮物?」

  「嗯。先別拆啊,回去再看。」

  「什麼東西啊?這麼神秘!」她表現得並不強烈.心中卻很喜悅。這是他第一次正式送她禮物。

  他說:「保留懸念,回去再拆。」

  祉明說他趕時間,就隨便吃點。於是兩人一起在食堂視窗打了速食,然後端著各自的餐盤穿過擁擠喧嘩的人群,坐到了一個角落的位置。

  他還是老樣子,溫和、被動。但蘇揚發現他今天笑得格外燦爛。她知道他已經好了,已經徹底擺脫了競選失敗的陰影。她問他吉他學得怎樣。他說還不錯,跟葉子青的樂隊一起排練過。她笑,問他為何退出冰球隊。他不詳述,只說玩夠了,又說現在愛上了網球,正在跟一個新加坡教練學。她笑他,說他學什麼都沒長性。

  他問她在做什麼。她說雅思考完了,可能去英國。他聽到「去英國」,稍感驚訝,很快微笑起來,說:「好啊,英國挺好。什麼時候走?」

  她說還沒有定,也許不去。她略有失望。他對她出國完全不在乎。

  周圍全是人,很吵。有人打了飯沒地方坐,舉著盤子東張西望,也有人站在他們身邊等位子。祉明吃得很快,說他欠了三篇論文沒動,一會兒回去趕。

  她說:「為何這麼急?還沒到期末呢。」

  他說:「我很快要去廣州參加一個面試,必要的話還得在那兒實習一段時間。」

  「什麼?去廣州面試?」

  「是啊。」

  「你……不回上海了?」

  「為什麼要回上海?」

  「家在那兒嘛,總要回去啊。再說,我將來要回上海的呀。」

  他頓了頓,說:「你不是出國嗎?」

  「你回上海的話,我就不出國,我也回上海。」說完,她自己也很驚訝。她不明白為什麼會說出這句話。去英國是早就定了的事情。她這時才知道,自己是經不住一點希望的誘惑的。祉明給她一點希望,哪怕是很微小、很渺茫的一點希望,她也能將其無限放大,支持她推翻一切去跟隨他。

  「我先去廣州面試完再說吧。」他淡淡地說。

  「廣州有什麼好工作?北京上海大把機會你不找?」她說。

  他笑笑,不再接話。他要去廣州工作,如此重大的事情,似乎才聊了個開頭,他就把話題結束了。他呼呼啦啦地把飯吃完。他吃東西向來很快,是那種體內有充沛能量的男生。她看著他,心中無限戀慕。他很快站起來,把座位讓給一個在旁邊等待的女生。蘇揚也放下筷子,站起來給等在她旁邊的人讓了座。

  就這樣倉促地結束了短暫的相聚。

  他們一起走出食堂。外面陽光很好,花兒都發了芽,小草也從土裡向外冒。和煦的春風帶起細碎的花瓣,零星地飄落在她的頭髮上,柔軟芳香。

  萬物復蘇的季節,一切都將重新開始。他們可否重新開始?她在心中追問。她知道這個問題註定無解。

  並肩走過的路途總是太短。很快到了三角地,他們就要在這裡分別。他從南門離校,她回宿舍。不久的將來,他們還要分別,他去廣州,她去英國。

  為什麼總是在分別?何時可以不用再分別?

  「你愛我嗎?」她慢慢吐出這幾個字。

  他看著她,欲言又止,頓了頓,他說:「我希望你過得幸福。」

  「我愛你。」她把這三個字說得很輕,卻很用力。

  三角地人來人往,周圍是一張張年輕單純的面龐,就像四年前的他們。

  她從他眼中看出了他未說出口的話。要畢業了,眼前有大把正經事要做。誰還有工夫談情說愛?那是屬於十六歲的奢侈。

  回到宿舍,蘇揚打開了信封,裡面裝的竟是一本書和一遝錢。還有一張字條,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蘇揚,這是你的詩集,這些是稿費。畢業快樂!

  她怔住了。詩集?

  詩集的名字叫作《愛的迷陣》,三十二開的小冊子,薄薄一本。暗紅色封面,靠右側三分之一處有一幅由黑色線條組成的抽象畫,是簡潔素雅的風格。

  翻開書頁,裡面是她從高中開始陸續寫給他的詩。她撫摸著紙張,目光遊走在字裡行間。她不知道自己竟然寫過那麼多,更沒有想到他竟全部保留著,積攢著。那些落在草稿紙和小書簽上的詩句,那一封封的電子郵件,那些飽含著盼望、壓抑、喜悅、憂傷、歡笑和淚水的詞句,他全都讀了,而今又把它們印成鉛字,集結成冊。那些已被她遺忘的文字讓過往的一幕幕重回眼前。

  她撫摸著書皮,感傷良久。這是屬於他們的記憶,微小,但珍貴。

  這些年他對她一直若即若離,熱愛過,離開過,承諾過,背叛過。但她對他始終沒有放下過。她的信心還在。她相信他們即便不在一起,也知道自己在對方心中的位置。她甚至相信,即使將來兩人也無法在一起,這一生他們都會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最親的親人。

  她依舊忍不住打電話給他。他只淡淡地笑,說你開心就好,又說出版商是他的朋友。他嘻嘻哈哈,說蘇揚你將來成了大詩人、大作家,可別忘了我這個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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