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我只是忘了忘記你 | 上頁 下頁 | |
三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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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吧,看我到時候忙不忙。」李昂急於結束這個話題。 菜上來了。每一盤都分量稀少,精緻無比。培根蘆筍卷,一個盤子裡六小塊,小心翼翼地擺成一朵花兒。蘇揚不敢下筷。 「嘗嘗,這家店的招牌菜,蘆筍是從法國空運來的。」李昂母親說著朝蘇揚微微一笑,兩顆鑽石耳釘閃耀奪目。 蘇揚沒有動筷。李昂夾了一塊放到她碟子裡。她吃下去,沒吃出名堂。法國空運的蘆筍和國內的蘆筍一個味道。 飯桌上,某種高高在上的嚴峻氣氛一直環繞著蘇揚。蘇揚神經緊繃,疲累不堪。這頓飯是不可能吃飽的,她想。至於說服李昂退出競選一事,今天更是別提了。她只覺心緒煩躁,幾乎連場面都不想應付下去,只希望飯局快快結束。 李昂母親及助理卻是細嚼慢嚥,夾菜就如蜻蜓點水,吃得極為緩慢而文雅。蘇揚知道,這些所謂的名人的模特身材都是依靠維生素片來維持的。 傑妮不斷地與李昂談論一些事情,全是關於他們那個家族和朋友圈子的。看起來他們熟識已久。李昂時而把蘇揚帶入談話,並向她介紹,傑妮去年大學畢業,但已經跟著他母親做事好多年了。傑妮對蘇揚始終擺出客套而淡漠的笑。蘇揚覺得表面上和和氣氣,可背後說不定就是你死我活。有沒有可能傑妮悄悄打李昂主意很久了? 正這麼想著,重頭戲就來了。李昂突然說:「媽,我打算畢業後就和蘇揚結婚。」 一刹那的安靜。飯桌上三個女人全瞪著李昂,蘇揚還是最震驚的那一個。若非顧及李昂母親在場,她必定立刻反問他,何時有過婚姻之約? 難道為了昨夜的事情,他就認定此生她已是他的人?以為她巴不得早點進門? 蘇揚走了一下神,思緒回過來的時候,李昂母親還是那一臉溫婉的笑。她說:「不必這樣心急吧?」她說話的時候看著蘇揚,就好像剛才說要結婚的人是蘇揚。 李昂這時拉起蘇揚的手,放到桌上。他說:「我一向主張先成家後立業。」 蘇揚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她想,你的主張關我什麼事? 李昂母親斂了笑意,幾乎是嚴肅地說:「婚姻大事要慎重。」 李昂微笑道:「我會的。」 11 蘇揚和李昂交往了兩年多,卻從未真正瞭解過他。她對他的認識始終是片面的,泛泛的,標籤式的。她從不對人提起他。不在一起的時候,她甚至很少想起他。她不瞭解他,也並不渴望瞭解。她後來以此判斷自己對他的感情並非愛情。在蘇揚看來,李昂也不瞭解她。他不瞭解她,是因為她從未給過他機會。 是,李昂是個好人。他對所有人都很好,好到讓人不敢想入非非。對許多人來說,李昂是那種充滿距離感的人,舉止優雅、得體、周到,對廣大女性持有同等的溫柔和同等的冷漠。這晚在飯桌上,他對蘇揚的照顧、事無巨細的關懷、應對母親與傑妮的方式,態度鮮明,行為果斷,不為旁人左右。他心中有棱有角,場面上又不失圓滑妥當。他是個無可挑剔的男友,也會是個令人羡慕的模範丈夫。可他的強勢放在那裡,他註定不會對妻子言聽計從。在兩個人的關係中,她的意見是不作數的。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把一切都決定了。在他溫和有禮的外表下,暗藏著某種專橫和強烈的控制欲。蘇揚無心去瓦解這種強勢,因她認定自己與他是兩個世界的人。她對他做事的底線看不透。他的生活、他的信仰、他的內在,她都無法融入,也無意願融入。她承認他的優秀,但他的優秀讓人害怕。 回去的路上,蘇揚問李昂,這次晚餐是否是他的有意安排?李昂曾提過幾次要帶蘇揚見他父母,她都不曾答應。 李昂只是笑,否認是特意安排,又加了句俏皮話:「遇到就遇到了,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是吧?」他打著哈哈,就把這事跳過了。 蘇揚並不笑,也不再追問。她只感到挫敗。李昂在這個夜晚看起來尤為高深莫測。他安排她見他母親,又突然提出結婚,讓她措手不及。本是她苦心謀劃,欲尋機會勸他放棄競選,卻先中了他的計,亂了自己的方寸。 一直以來,李昂都善於不著痕跡地主導一切。小事處處順她意,大事卻從不詢問她的意見。甚至涉及婚姻,也這般自作主張。他這樣篤定、自信、遊刃有餘,毫不顯刻意。如此的城府讓人畏懼。雖然他一片心意難能可貴,在飯桌上亦表現出堅定、真誠和勇敢,可蘇揚並非想要這些。這一切只讓她覺得心慌意亂,難以應付。 這場所謂的戀愛,性質正在悄然發生改變,已經遠遠偏離了她預想的軌道。 結婚。有一瞬間,蘇揚產生了這樣的幻想:要是真和李昂結婚,他們該買個多大的電視機?這念頭讓她發笑。或許,真正結婚在一起生活的男女,並不需要彼此瞭解,甚至不需要多麼相愛。就像多年來母親堅持的論調:物質基礎決定了婚姻的幸福程度。只要有些錢,兩人在一起,選擇房子,選擇汽車,選擇一個大電視,然後找到一種模式和平度日,看上去就是一門不錯的婚姻、一份不錯的生活。 蘇揚閉上眼睛,靠向座椅。那種生活在向她招手。她在內心以一種高傲決絕的姿態予以拒絕,不留絲毫餘地。 夜色漸濃。汽車在主路上行駛得快而平穩。蘇揚昏昏欲睡,臉上留有一個安靜溫暖的微笑。李昂也微笑著,胸有成竹,氣定神閑。他們都不知道,生活遠比他們想像的險惡。 而此時此刻,一切都是美好的。審判的時日尚未到來。 12 蘇揚回到宿舍,萍萍和棒子媳婦正在啃臘鴨腿。她們邀請蘇揚加入。萍萍家是湖北的,家中常自製各種醃臘肉食,隔三差五寄些過來,開出整個宿舍的飯。 棒子媳婦叫吳小燕,東北人,她男朋友是個韓國留學生,因而大家戲稱她為「棒子媳婦」。沒有惡意,只覺得有趣可親,叫順口了。棒子媳婦捧著本《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一邊啃臘鴨腿,一邊抱怨背「馬政經」可讓她遭老罪了。 蘇揚加入到她們中間,附和棒子媳婦,說「馬政經」背得她差點去見馬克思。 萍萍和棒子媳婦都笑起來,並微微詫異于蘇揚今日的活潑。平日她總是早出晚歸,回到宿舍也是讀書寫字,靜默無語,很少這般參與吃喝聊天。 棒子媳婦趁此機會便向蘇揚打聽葉子青的近況。葉子青現在離她們越來越遠,自從搬出去和祉明同居,她甚至很少來學校上課。 蘇揚向來不喜歡背後議論人。此刻卻一反常態,積極地同室友分享八卦消息:葉子青組了樂隊,去天津演出了。 棒子媳婦「哇」了一聲,繼續打聽,「什麼樂隊?什麼風格?她是主唱?」葉子青正在做的事情,是棒子媳婦一直以來的夢想,敢夢不敢想。 其實蘇揚也並不瞭解很多,但此時為了與棒子媳婦拉近距離,只好連編帶猜地說了一番,末了話鋒一轉,問起棒子媳婦如何開安眠藥。 「怎麼?你也失眠了?」棒子媳婦很詫異。 蘇揚苦笑著點頭。 「千萬別吃安眠藥,吃了就放不下了。」棒子媳婦勸蘇揚,真心為她著急。 蘇揚說:「不吃不行啊,我都好幾天睡不著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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