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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她把吳江兩口子趕出了醫院,自己也當著他們的面坐進了一輛計程車。外面飄著零星的小雨,都陰沉了一整天,這場雨就該來了。

  司徒玦原是打算回酒店的,計程車開了很長一段,她迷迷糊糊地覺得不對勁:

  「師傅,你往哪兒走啊,這方向是不是錯了?」

  「錯不了!放心吧,不會帶著你繞遠路的。」司機笑道。說話間,司機已把車停在一條大路的邊上,「不是你說要來中山北路嗎?」

  「我?」司徒玦一時過來,也不肯下車,怔怔地望著車窗外。她離開的時候還沒有這條路,周圍的建築物都是完全陌生的,「中山北路」的路名怎麼可能從她嘴裡吐出來。

  對了,是有人提過這條路。是一夜白頭的爸媽,還是出現在醫院的交警?

  司徒玦讓一臉莫名其妙的司機往前開,果然,沒過多久她看到了歪斜斷裂的隔離欄柵,零星的碎玻璃,說不定還有血跡,只不過被這場雨沖刷了。如果不是這些東西,幾乎很難從已經完全恢復正常秩序的路上看出幾個小時前這裡曾經發生了什麼。

  「看見沒有?連環車禍!差點出人命了,聽說那喝了酒的傢伙一著急,原本腳刹車給踩成了油門,被撞傷的也是慘啊,要不是開的是好車,估計當場就沒了,不知道撞人的會判幾年……」司機指著外面嘖噴歎道,對司徒玦娓娓道來,一如講述著見怪不怪的城市傳奇。

  司徒玦像是看到那輛失控的越野車在瘋狂地朝自己碾來,電光石火間,逼近了的大燈讓人什麼都看不清,那一瞬間他在想什麼?他為什麼會來這裡?即使日新月異的城市變化讓司徒玦模糊了方位感,但她仍然可以判斷出這條路並不是姚起雲從吳江舉行婚禮的酒店返回司徒家時應該走的路線,他自己的住處據說在公司附近,而久安堂的辦公地點與這條路線更是南轅北轍。

  他大老遠地繞過來是為了給她媽媽買藥?

  計程車還在往前,天已經完全亮了,雖然烏雲伴雨的天還是灰色的基調,但是夜幕中的那層黑紗漸漸揭去了,途經一個正在建的高樓工地時,司徒玦忽然看到一條階梯陡峭的小巷,回憶不由分說地尖嘯著撲來,如同那輛踩錯了油門的車,瞬問就足以將人吞沒。

  「我牽著你走……不許偷看……」

  「慢點,別鬧。」

  「為什麼送我這個?」

  「不如我們重新來過……」

  有人在咯咯地笑,她聽得見,他們牽著手在這小巷裡疾奔,有人閉著眼,有人睜著眼,看到的都是相愛時的顏色。

  司徒玦把頭抵在駕駛坐椅的後背,「師傅,這裡往前是不是有個廣場?」

  「對,我們叫它鐘樓廣場,就因為那廣場上有座大鐘……」

  大鐘的後面有個叫「時光的背後」的小店。

  小店裡有過彼此等待的人。

  「停,停!不要再往前了。」司徒玦拍打著前方的坐椅,驚慌失措,她讓司機立刻掉頭,往她下榻酒店的正確方向開。

  他究竟要去哪裡?

  他為什麼耍去?

  她害怕再往前,答案就會浮出水面。

  司徒玦關上酒店房間的門,困獸般翻找她的藥,連垃圾桶也不放過。她太後悔沒有把藥隨行李帶過來,現在沒有處方,也不能再去找吳江,他上次已經勉為其難,不可能再給她帶第二次。

  確定不能從藥劑上尋求到説明,司徒夾讓服務生給自己隨便送了瓶酒,感謝她爛得一如既往的酒量,喝了不到三分之一,吐了一場,睡得很好。

  醒來的時候,不知道門鈴聲已響了多久,司徒玦頭重腳輕地去開門,另一端有拿著鑰匙的服務生匆匆趕來,見她安然無恙這才走開。門口的薛少萍在看到司徒玦的那一秒,收起了不安和憂慮,換上了司徒玦熟悉的失望和不贊同,但已比昨天驚聞姚起雲險況時冷靜、克制得多。

  司徒玦身上的酒味應該還沒有完全散去,可她覺得這時無論是自己還是對方是不會在乎了。

  「媽,你要不要進來坐?」司徒玦遲疑地問。

  「不了,我來是覺得有些東西還是應該拿過來給你。」薛少萍把一個袋子遞給李蕊徒塊。

  司徒玦接過,用力晃了晃,最先從袋子裡掉出來的是一串鑰匙。

  「鑰匙是起雲住處的,老實說,我和你爸也沒去過他後來買的那套房子,他沒提,我們也尊重他的私人空間。今早我去給他取一些日常的東西,才發現他不願意我們去是有理由的……你最好能去那兒看看。當然,我指的是在你有時間的前提下。」

  司徒玦把鑰匙放了回去,連整個袋子一同交還給媽媽。

  「我還是不去了,明天要出席一個研討會,今晚還有很多要準備的東西,機票

  已經訂好,後天我就回去,以後……以後不一定會回來了,你們可以放心。」她低著頭,但每個宇都說得很清楚。

  「你這個時候要走?起雲躺在醫院裡連危險期都還沒過!」薛少萍難以置信,一向教養良好的她也忍不住抬高了聲音。

  司徒玦喘息著,這個時候她不想哭,哭了沒意思,所以必須把話說得很慢。

  「媽,他現在這個樣子我只能說很遺憾,對,就是遺憾。我也不想發生這種事,但是如果你們非要我為他的事故負責,我沒辦法同意。」

  「你敢說他不是一直在等著你?如果不是為了你,他會躺在醫院裡?」

  「我也等過他,你不明白我和他的事,如果等不來他,結果出了意外的人是我,你會讓他給我陪葬,就因為他不想和我在一起?」

  「我沒讓你給他陪葬。」

  「我知道,我這個時候應該在醫院裡守著他掉眼淚,人都這樣了,以前的事統統不重要了,他死了我為他守寡,殘了我照顧他下半輩子,這樣很感人,很偉大,但是我為什麼要這麼偉大,我不要別人為我感動,現在我有我的生活。每天都有那麼多人因為車禍躺在醫院裡,我能做什麼?姚起雲和我七年前就徹底地結束了,我不想再談誰是誰非,但是他對我而言和陌生人已經沒有分別。你可以說我欠你的,欠爸爸的,因為我不孝,但是我不欠姚起雲任何東西!」

  薛少萍緊緊地捏著肩包的細帶,抽了口氣,「你現在的狠心究竟是跟誰學的?」

  司徒玦沒有說話,或許她只是學會了自保。

  研討會結束得無波無瀾。司徒玦代表她的受聘機構發佈了一個簡短的行業報告,在傅至時的帶頭推動下,多數參會廠商對她的報告給予了很高的評價。會後,傅至時與潭少城出面極力勸她多留幾曰,司徒玦最終還是決定按照原定的計畫次日返程。

  出發當天,她去醫院再度探望了姚起雲,儘管醫院按照司徒家的要求不惜一切代價地搶救,但他仍沒有好轉的跡象。薛少萍也不再和司徒玦說什麼,司徒玦坐下來的時候,她甚至很客氣地給司徒玦倒了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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