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我在回憶裡等你 | 上頁 下頁 |
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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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完沒完?」司徒玦接聽電話時憤怒到聲音都變了腔調,她把和姚起雲之間所有的不快都遷怒到電話另一端的人身上。 鄒晉似乎並不意外,他說:「對不起。我知道你現在不想聽我的電話,可有些事我必須現在告訴你。」 司徒玦忍無可忍地說道:「我說過一萬遍,我對你們那些事不感興趣,為什麼非要把我扯進來,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以為我可以把事情處理好,不讓你捲進來,但是現在……對不起。」 這是短短的幾句對話裡鄒晉第二次說對不起,而他並不是個謙卑的人,司徒玦心中那種不詳的預感愈演愈烈,她似乎嗅到了他竭力平靜說出的每個字後面的風暴的氣息。 她心中的憤懣不耐悄然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不安的平靜。 「你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鄒晉隔了好一會才開口,他好像在思索應該從哪裡說起。 「我帶的一個博士生,不是小婉,是個男孩子,你知道吧,劉之肅。」 「我認識他。」司徒玦眼前馬上浮現了那個師兄的身影,白淨的面龐,高個子,習慣性地微微佝僂著背。同是一個學院的學生,難免有些印象,這個師兄曾經為鄒晉代過不少本科班的課,再說他還是三皮的舍友。司徒玦記得一次等電梯的時候,他幽幽地唱著那句「不重生男重生女」,想也是若有所指。 「我帶了他快四年,他在別的學校讀的碩士,剛認識他的時候,他聰明、勤奮,有強烈的求知欲和上進心,我很是欣賞,所以破格收下了他。」鄒晉說得很慢,像是在回憶,也像在斟詞酌句地試圖表達地更清楚,心急如焚的司徒玦竟也沒有打斷他。 「我說過的,我對我的學生一向嚴格,說嚴苛也不為過,這點我承認。之肅跟在我身邊這幾年,沒少挨訓,可是我一直把他當自己人。我要求他延期畢業,是因為我不希望看到他繼續散漫下去,越來越浮躁,更不能忍受我的學生用投機取巧的方式來做學問,他既然叫我一聲老師,我就有責任教好他。我萬萬沒有想到他會記恨,我……我是那麼相信他!」 司徒玦小心翼翼地問:「他做了什麼?」 鄒晉的沉痛惋惜開始轉變為遲疑,似乎到了嘴邊的話又有太多難以啟齒的理由。 「之肅不但是我的學生,也是我的助手,我的電腦,文檔、各種資料資料旭東都經他的手整理,就連我的住處他也經常出入,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存了那份心,處處有意收集對我不利的證據。最近,他正式跟我撕破了臉,不但要求我同意他畢業,還提出要我在即將在期刊上發表的幾篇學術論文上都署上他的名字—當然,還有錢的問題。」鄒晉冷笑一聲:「他認為我獲得的幾個成果獎他都居功甚偉,卻只分得了皮毛。事實上呢,他只善於做那些最基本的資料整理工作,那些工作,就算我聘請一個勤工儉學的本科生也未必做得不如他。他竟然還認為是我虧待了他,揚言如果不答應他的要求,不,應該說是敲詐,就要把我的私生活對外公開。」 「私生活?」司徒玦的聲音裡難掩一絲鄙夷,「既然他敲詐,你可以報警啊,身正不怕影子斜。」 鄒晉長長地歎了口氣,「你說得對,我的確『身不正』,這才授人以柄。只牽涉到我也就罷了,但是有些事一旦抖開,就會有無辜的人被捲進來,這是我最不願看到的。」 「既然這樣,你打算滿足他的要求?」 「他知道我不敢不答應,難怪中國有句老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也算是個聰明人,要是把心思放到科研上,何至於會有今天的局面。現在最棘手的問題是,就算我肯妥協,事情也沒有那麼簡單。之肅他知道的東西太多,而且他還找來了另外一個人,而這個人……與你有關,這就是我急著給你打電話的原因。」 司徒玦一驚,頭皮開始發麻。「誰?」 「相信你並不陌生,譚少城。」 「她?關她什麼事?又怎麼會涉及到我?」司徒玦狐疑不已。 「劉之肅告訴她,這次校內保研筆試成績有問題。」 司徒玦很難不想到自己筆試那天的失常和最後成績的出人意料,但她寧願相信自己是錯的。 「什麼問題?」 「有人在最後閱卷的時候做了手腳,整個學院只有一個人可以辦得到,你應該已經猜到是誰。之肅在整理試卷的時候發現了不對。」 「事實上他是冤枉你的對嗎?」司徒玦惶恐地像個走失的孩子。 鄒晉沉默半晌,終於下定決心開口。 「那次你考得不理想,最多也是勉強進入十人面試的大名單,高鶴年那幫人知道我看重你,你的面試分我知道不會太高。是我把你和譚少城的分數對調的,這件事我已經處理好了,原本是不會有問題的,想不到之肅他竟然會偷偷拍下原始試卷的照片。你就像我年輕的時候一樣好勝,我知道你想贏,所以只想幫你一把……」 「不不不,我跟你不一樣,我怎麼可能像你一樣,你是你,我是我!」司徒玦語無倫次地反復說著,握著手機的掌心全是汗水。她可以接受她敗了,但是不是這樣的方式,不可以是這樣! 「所以我要跟你說對不起,是我的私心和糊塗害了你,把你卷了進來。現在譚少城知道真相後情緒很激動,我恐怕她不肯輕易甘休。另外,她還要求重核本學年傅學程獎學金的評定。」 「那就讓她去啊,她不就是咽不下那口氣嗎,讓她儘管去,我有什麼好怕的!」司徒玦大聲說道。她不知道自己的動靜是否驚動了樓下的姚姑姑,可她現在管不了這些。 然而鄒晉的回答只有一句話。 「不能讓她重核。」 司徒玦五雷轟頂。後面不管鄒晉還說了什麼,都已不再重要。 「……你聽我說,那次如果不是你,也輪不到她,可是她非要抓住這件事不放……我跟他們談過,這件事與你無關,責任全在我,有什麼條件就跟我提……」 像是被人猛然一把將頭按入水中,司徒玦在一片失真的茫然中,感覺自己跟整個真實的世界都隔了一層,沒有呼吸,沒有呼喊,除了肺裡鈍鈍的墜痛感,就是眼前一串又一串荒謬的水泡。他的聲音也有一種夢境般的虛浮感,好像飄在水面上,一時近,一時遠。 她曾經想,別人怎麼樣生活她不管,但她可以管住自己,人活著,總有些東西是值得堅信並堅守的。如今她知道,自己又何嘗靠得住。就像一片樹葉,無論它在枝頭上如何抖擻著自己,只消一陣污濁的風,卷落到淤泥中,誰在乎它過去式怎麼樣,又從哪裡而來? 「她要我怎麼樣。」她究竟還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她要見你。」 司徒玦趕到鄒晉說好的地點時,鄒晉在那個小茶莊的門口候著她。她氣喘吁吁地,來時路上遇著塞車,望不到盡頭的車輛長龍讓人等得心生絕望,索性下車一路半跑過兩個路口。當真是心急如焚,就算是要死,橫豎求個痛快。 「她在裡面?」她開門見山地問。 鄒晉點頭,搓了搓交握在身前的手,神情裡是一種比愧疚更深更難以言表的東西。「想不到我一廂情願的喜愛竟然會成為禍端……你別擔心,這件事因我而起,我會解決,哪怕要我傾盡所有……」 「帶我去見她。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讓這件事快一點結束,讓我少看到你一眼,我會很感激你。」 司徒玦身上流露出來的嫌惡顯然讓試圖表明立場的鄒晉感到了些許尷尬,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來,垂首引著她往裡走。 他們走進最里間的茶室,陳設很簡單,不過是安靜。坐等在那裡的人除了譚少城,還有劉之肅。這也沒什麼意外的,他們現在說得上是命運共生體了吧。司徒玦坐了下來,沒有茶藝小姐進來服務,相比先前已關照過,倒是劉之肅躬身給司徒玦倒了杯茶,同時也給鄒晉續了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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