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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姚起雲自然知道來那開好車的中年男人是順路接女兒回家的司徒叔叔,而他更知道司徒玦雖然外向愛交朋友喜熱鬧,可打羽毛球、看電影、一大堆人去唱K她喜歡,PUB買醉卻是不太可能的,除了家教的因素,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酒量極差,一碗雞蛋甜酒都能讓她滿臉發紅,哪裡還能如傳言一般叱吒夜店。

  被人看見那晚在夜店附近「徘徊」倒是確有其事,只不過內情嘛,就頗有些曲折了,說起來還有些難以啟齒。姚起雲和司徒玦背地裡是如膠似漆,可不管再放肆,「安全第一」的宗旨還是不能忘的,於是採購某樣「必需品」也成了無人可代勞的事情。他們雖結伴同去,可到底還是面薄,選擇的藥店當然是離家離學校越遠越好,臨到了藥店門口,司徒玦不肯跟他一道進去,便只能在不遠處獨自傻傻等待,那駐足的地點正是傳言中的夜店不遠。

  這類烏龍的流言蜚語傳入姚起雲的耳朵也不是一回兩回的事,他處事一貫不張揚,陌生人的言論再荒唐,他也從不與人爭論,遇上司徒玦,他算是明白了,有些人即使遠離是非,是非卻不會主動遠離她。雖然從別人的嘴裡聽到自己最熟悉的人那些完全陌生的事有些怪怪的,可他能做的也只是一笑了之。至於學校裡認識他倆的熟人打探他們的關係,或是想從他那裡得到司徒玦的生活細節、暗示對司徒玦有意,他也通通報以一哂,從不多言。他只是覺得好笑,有時他與譚少城打個招呼,多聊了幾句,還有系裡的某個學妹真真假假來找他「請教」問題多了兩回,司徒玦一旦得知,就會不依不饒地鬧得他頭昏耳鳴,若是他也效仿這般計較,只怕從此一分鐘的安寧也難尋。

  當然,不管在旁人那裡如何掩飾,在吳江這樣的朋友面前司徒玦是從不避諱的。事實上自打司徒玦和姚起雲有了進一步親密後不久,他倆同時出現在吳江面前,雖然當事人嘴上什麼都沒說,吳江這小子卻不知怎麼地就從這兩人的對話眼神裡看出了些端倪,賊兮兮地偷笑不已。幸好那時候,似乎在吳江的精誠所至之下,一直對他若即若離的曲小婉和他的關係也有了微妙的進展,所以吳江也無暇放任自己的好奇心進一步挖掘司徒玦和姚起雲的「姦情」。

  那段時間,吳江的閱讀品味、音樂素養甚至觀影喜好都有了質的「飛躍」,司徒玦發現原本最愛周星馳的他買了俄羅斯小眾電影的VCD在家閉門造車,以往他會跟她搶《城市獵人》的漫畫,現在他看尼采和原文版的十四行詩集。

  司徒玦不懷好意地盯著吳江那顆純理科的頭顱問:「您看得很認真,但是請問您看得懂嗎?」

  吳江哂笑著回答:「這個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司徒玦見狀,只能在姚起雲面前感歎:「那傢伙就跟中了邪似的,把那矯情勁學了個十足。」

  這還罷了,司徒玦最受不了的就是吳江在K歌的時候從頭到尾拿著麥克風大肆練唱曲小婉喜歡,但別人都沒聽過的歌,偏偏還總愛扯上司徒玦同去,讓她以觀眾的角度評判他的「深情演繹」有無進步。司徒玦聽得直打囉嗦,他仿佛還嫌不夠,平日裡都還老在她耳邊哼哼那些調子。她在崩潰的前夕喝令他趕緊打住,他倒很是配合,當即就改唱:「春天在哪裡啊春天在哪裡……」最終為了大家的安全起見,司徒玦不得不痛下決心要遠離吳江一陣子。

  話又說回來,縱使是不愛交際的姚起雲,在司徒玦的帶動之下,也能在她身邊的朋友圈子裡混個臉熟,可吳江雖然貌似在曲小婉那裡找到了他的春天,曲小婉卻鮮少加入到他的朋友群裡來,不但各類聚會中從不出現,就連吳江跟他們玩在一塊的時候,她通常也是一個電話,就中途把他叫走了。

  司徒玦笑話吳江談起戀愛來半點出息也沒有,吳江笑嘻嘻地也不反駁,只央著她為他和曲小婉之前的事保密,司徒玦也就是這時才發覺自己竟是他們這一對僅有的幾個知情人之一。她和姚起雲試圖掩人耳目尚可以說是特殊的家庭背景下的特殊需要,可吳江保密是為了什麼,司徒玦是怎麼也想不通。據吳江所說,具體的理由甚至也不是他媽媽算命得來的「女方年齡大會短命」的論據,而是小婉希望他保守秘密,至於為什麼,她沒說,他也犯不著去追問。

  這種事也只有在吳江身上才會發生,司徒玦唯有報以一個無語的白眼。

  「我是不明白了,難道這年頭大家談的都是見不得光戀愛?這事也能紮堆?」又是一個爸媽都不在家的週末美好午後,司徒玦歪倒在姚起雲的床上,頭枕著他的大腿,不無困惑地說道。她想了想,又激動地搖了搖他,「唉,你說會不會是曲小婉跟吳江之間根本就什麼都沒有,是那傢伙魔障了,一切都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所以曲小婉才那麼神秘。哎呀,這可病得不輕,怎麼辦呢?」

  剛被激情的潮水沖刷過的姚起雲靠在床頭,拿著本專業書有一眼沒一眼地正看得昏昏欲睡,被她這麼一鬧,只得笑道:「你啊,別盡往不靠譜的地方瞎猜。」

  「我那是有理有據的推論,你有證據推翻它嗎?」司徒玦翻身轉為橫趴在他身上,支著下巴問道。

  姚起雲調整著身體的角度,盡可能讓她可以舒服地倚著自己,然後低聲道:「那你說,司徒玦也是我幻想出來的嗎?」

  司徒玦吃吃地笑了,轉念又道:「不過按曲小婉那性子,不愛跟我們混在一塊也算不上稀奇,人家多清高啊,才不跟俗人為伍呢。在她看來什麼不俗?吳江告訴我,他已經從頭到尾被曲小婉批判成一個俗的集合體了,就連他老爹高升,人家曲小婉同學還嫌他這高幹公子哥身份惡俗呢,哈哈,我想到吳江那沒脾氣的樣子就好笑,就是不知道她那大名鼎鼎的鄒導師在她眼裡俗不俗?」

  「這倒不會,她的脾氣要真是你說的那樣,能讓她拜倒門下的人,她是萬萬不會腹誹的。」姚起雲說道:「對了,你不是還挺喜歡周教授的課嗎?」

  司徒玦點頭,「那是,他講課條理清楚,言之有物,人還挺賞心悅目的,我幹嘛不喜歡啊,我最受不了我們系一些老教授,普通話都說不清楚,不知道在講臺上念叨什麼。不過鄒晉教授的課你們學院也有不少人來旁聽的,稍微到晚一些,就得坐到最角落的位置了,還有,你別看他平時挺和氣,考勤起來一點都不含糊,兩次點名不到連期末考的資格都沒有,每年在他手下被掛科的人也特別多,我們都說他是藥學院的頭號殺手。」

  「你上學期的微生物學不是在他手上拿了高分嗎?」

  「那分數可拿得不容易,我複習的時候就差沒熬成熊貓,他也忒狠毒,劃的重點幾乎一題沒考,要不是遇到我這種死心眼看完整本書的人還真難混過去。」

  「我聽說曲小婉本科的時候也是你們系學生裡成績的佼佼者。」

  「嗯,要是鄒教授還收碩士生,我也考到他門下去,好在學校裡多陪你幾年,你說怎麼樣?」

  姚起雲還沒說話,緊閉的房門處又傳來了一聲響動,好像是被做清潔的姚姑姑手裡的拖把撞上了,這一下午,自打司徒玦進入房間以來,這大大小小的響動幾乎就沒有斷過。

  司徒玦指指門外,做了個鬼臉,姚起雲心領神會地一笑。他看了看時間,索性放下了手裡的書,把她從自己身上拉了起來。「走,悶在這裡沒意思,我們出去走走。」

  「真的?」司徒玦眼裡大放異彩。要知道,平日裡姚起雲沒事是鮮少出去閒逛的,大白天地主動提出跟她一塊出去「走走」更是破天荒的頭一回。她飛快地整理衣服頭髮,跟他一塊當著姚姑姑的面走了出去。

  司徒玦人到了門口,還聽到身後的姚姑姑不無擔憂地對起雲說:「你們要出去啊,現在不早了,她爸媽今天可是說好要回來吃飯的。」

  姚起雲則不疾不徐地答了句,「我知道。」便與司徒玦相偕離開。

  他們到路口坐公車,過了十多站又下車換乘。離了家門口附近的車和路,他們開始手牽著手。那輛開往城西的公車不是特別擁擠,司徒玦拉著姚起雲坐到最後一排位置。車開得越來越遠離鬧市,車廂越來越空,窗外的風景越來越陌生,司徒玦卻一直沒有問他要帶自己去哪裡,她的目的就是沒有目的地靠在他的身邊。

  她在窗外夕陽朝另一個方向墜去的時候開始偷偷親吻他的嘴角。起初他還輕輕地閃避,緊緊抓著她的手說:「別鬧。」而當天邊晚霞從橙黃轉為緋紅的時候,他們在乘客寥寥無幾的公車最後一排旁若無人的擁吻,直到車子停靠在終點站,司機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輕咳,姚起雲才拖著司徒玦快步沖下了車。

  那是城西剛開發不久的一個新區,筆直而空曠的街道在深秋夕陽之下如同一幅昏黃色調的油畫。在這個城市裡出生、長大的司徒玦也感覺有幾分新奇,這才道:「我們來這幹什麼?」

  「不是說了嗎,出來走走。」姚起雲的回答依舊是那個調調。

  司徒玦踢走一顆盲道上的小石子,抬起頭突發奇想地說,「不如我閉著眼睛,由你領著我走,看你把我帶到哪裡?」

  她說著便雙眼緊閉地停下了腳步。姚起雲低頭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是不是真的,不許偷看。」

  「不看就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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