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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以前她去過花園的最深處,那些草雖然長得很高,但也只是抵達她的膝蓋而已,可是現在這個跳舞的人,他的下半身全都隱沒在了草叢中,一點兒都看不見。這使得那個人跳舞的姿勢顯得分外地怪異,如果不是因為兩隻手在舞動,一眼看去,她冷不丁還以為是……是一條大蛇在扭動!

  蛇!一想起這個字眼,她耳旁似乎又響起了那「噝——噝——」的聲音,就像被一根尖利的鐵絲刺穿耳膜。

  難道那個人是在跪著跳舞?她又仔細觀察了片刻,覺得不像。從那個人舞蹈姿勢的大幅度變化以及身體激烈扭轉的程度來看,跪著或坐著跳舞是沒法做到這樣的,他的腳也必須跟著靈活轉動才行。

  莫非,是一個侏儒?

  一想到「侏儒」這個詞,她全身上下忍不住一陣哆嗦。在她的印象中,「侏儒」是一個很怪的詞,用來形容很怪的一種人。她老覺得那些被稱為「侏儒」的人,他們看人的眼神總是帶著一種仇視的敵意,恨不得把人撕成碎片。

  可是,如果真是個侏儒,為什麼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跑到她家的花園裡跳舞?她家根本就是建立在一片荒郊之上,四面也全都是荒郊,怎麼會特意大老遠跑到她家來跳舞呢?

  可惜,就是看不見那個侏儒的臉。

  「歡歡,焦距已經調到最大了嗎?」

  「焦距?焦距是什麼呀?」歡歡一頭霧水地問。

  「算了,我自已來吧。」

  她調了調焦距,人影是放大了些,可還是看不清楚臉,主要是因為那個人舞蹈的動作變化太快,而且又是背對著她們,想看清楚臉實在是不太容易。

  不過這種舞也真是很古怪,她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瘋狂的舞蹈,那個舞者的身體就像是一個被掄來掄去的布袋,似乎隨時都可以被擰成麻花。

  「歡歡,把窗戶打開,隔著玻璃我看不清楚。」

  「不行,一打開窗戶他就跑了。」

  「他現在正跳得起勁,看不見咱們的,快幫我打開窗戶。」

  「那好吧。」

  她的眼睛明明一直沒有離開目標,可是窗戶一打開,那個人影立刻就不見了,似乎對方真得隨時能看見她們一樣。

  會不會是隱沒到草叢中去了?她拿著望遠鏡一陣搜索。

  突然,她又聽到了那久違的令人心悸的喘息聲:呵——呵——呵——。就像一個溺水者瀕臨死亡時的垂死掙扎。

  這聲音像有一種妖魅般的亂人心志的力量,似乎就生根在她的心裡,隨著她心臟的起伏一喘一喘,接著迅速膨脹,塞滿了她整個身軀,似乎要將她的皮都要拱開了。她終於感到支撐不住,幾乎所有的意志都被這喘息聲瓦解了。

  她放下望遠鏡,只感到渾身的血液都湧向了頭部,一顆頭又沉又重,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身子不由自主地貼著牆壁坐了下去。

  奇怪!為什麼一到晚上她就能聽到花園裡有喘息聲?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發出的喘息聲,是人、是妖怪,還是蛇?

  抑或,她聽到的喘息聲根本就是一種錯覺?

  不,不會的,不會是錯覺。她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

  她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她知道,人是不會無緣無故產生錯覺的,通常都是因為心裡有牽掛,再加上一定的外界環境誘導,才會產生某種錯覺,那其實是一種心理反應,有時亦可稱之為幻覺。錯覺的產生都是有原因的,就像「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道理一樣。

  可是在爸爸死的那個暴雨之夜,她一推開窗戶,竟然隔著那麼大的風雨就聽到了這喘息聲;而且剛才,因為聽到這喘息聲,她的身體甚至都受到了嚴重的影響,那種身體上的反應是真真切切的,絕不是因為她的錯覺。

  如果那喘息聲真得存在,那別人也該和她一樣聽得到。她看了一眼旁邊的歡歡,這個粗心的孩子壓根就沒有發現她現在有多難受。

  「歡歡,你剛才有沒有聽到什麼?」

  「有啊,我剛才聽到你說話。」

  「我是說剛才開窗戶的時候。」

  「有啊,我聽到爸爸在屋子裡咳嗽。」歡歡的小老鼠眼在黑暗中撲閃撲閃,像兩顆玻璃球。

  第十二章 洞邸

  第二天是個陰天。在這樣的荒野中,連天空的烏雲似乎都比城裡更厚重更密集。

  也許傍晚會下雨。

  屋外沒有陽光,屋子裡更是又陰又潮,讓人覺得不舒服。

  雅問在走廊上看看四下無人,於是又踮著腳尖來到大哥的工作室外頭,想再去看看那個蠟人。可是她發現這次門已經被鎖上了。

  她正準備回到自已屋子裡,就看見了高陽。高陽正一個人坐在樓梯口發愣。

  她知道,高陽在想小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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