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紅塵(44)_樁樁

四四

　　許翊中幹嗎就非得這樣整她？竟捨得用錢來砸她？堯雨寫了會兒，思想又轉到這個問題上。他說得再一本正經，堯雨半個字都不相信。她回想起最近一次與許翊中的接觸，他樂呵呵地、態度極好地當搬運工替她拿資料，她還請他吃了一頓麥當勞。人心不古啊，堯雨歎氣。

　　她順手拉過稿紙，狠狠地畫了只豬頭，大書「許翊中」三個字放在百元大鈔旁。看一眼鈔票，瞪一眼豬頭，繼續埋頭苦幹。

　　堯雨一走，許翊中坐進車裡就哈哈大笑起來。他想像著堯雨明天頂著熊貓眼把文案畢恭畢敬地遞過來，自己擺著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還能挑挑毛病，再讓她改一天，這心情怎一個爽字了得！

　　他和王磊說好了，這次趕得急，主持人和節目表演嘉林負責協調，廣告也出來了，方案就算週二出來，週四一樣可以佈置妥當。他極為得意，因為堯雨不待見他而產生的種種挫敗感一掃而空。

　　許翊中悠悠然回到家洗了個澡，上網玩了會《傳奇》。他覺得很久沒有這樣愜意過了，就連在《傳奇》裡，今天他殺人都殺得特別痛快！到了十一點半，他準時關了電腦，倒頭就睡，早睡早起作息規律身體好！

　　這一夜，他睡得太舒服了，以至於醒了他還在想，怎麼這麼快就睡醒了呢？許翊中拿起表看了看時間，淩晨四點半。

　　他為什麼這麼興奮？淩晨四點半就醒了！難道老人說三十歲之前睡不醒，三十歲之後睡不著的生理狀態就出現了？他起床泡了壺茶喝，打開窗戶透氣，十二月的寒風撲進屋子裡，他抖了一下，腦子更加清明。

　　怎麼遇著堯雨他就這狀況？這麼一想，許翊中心裡又煩躁起來。他突然覺得昨天的臨時起意，把情緒帶進了工作實在要不得，再怎麼對公司有利，這種出發點也是錯誤的。

　　看看天色，他想，堯雨做完了嗎？她會不會通宵都在寫方案呢？

　　許翊中又喝了口茶，決定不想再去考慮已經做了的事情，換了身運動服打算去跑跑步，下了樓，臨時又改了主意，開著車來到了堯雨家。

　　四周靜悄悄地，老房子裡的居民還在睡夢中。許翊中坐在車裡，透過車窗呼吸著清晨的涼爽空氣，抬頭看到七樓的燈光還亮著，整棟樓就那個窗口還有燈光。透過窗簾朦朧地形成一處光暈，一種溫柔的感覺在冬夜裡彌漫開來。

　　許翊中怔怔地看著那處燈光，嘴裡呼著寒氣。他怎麼就控制不住腳步呢？他一定是太高興了，高興讓堯雨無可奈何連夜趕工，然而，那點冬夜裡的燈光怎麼又讓他感到一絲不忍和內疚呢？善良，對，一定是自己心好善良！許翊中為自己迅速地下了診斷。

　　要是現在他出現，堯雨會是什麼樣呢？她會不會因此感動對他另眼相看呢？許翊中覺得自己都會感動。他決定給堯雨一個驚喜！

　　他發動車直奔通宵營業的廣式餐館，急切地打包了熱粥和點心又匆匆開車回堯雨家。他三步並作兩步上了樓，拎著餐點去敲門。他敲得極輕，生怕驚醒了隔壁的鄰居。

　　門閉著，他加重了一點敲門的力度。等了不到一分鐘，許翊中看著緊閉的房門，仿佛等了一個小時似的，樓道裡的燈被他踩亮又熄滅的瞬間，門開了。

　　堯雨披著塊毯子出現在眼前，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手裡拎著的餐盒，迅速地把他讓進了門。

　　許翊中很吃驚今天的受歡迎程度，她連問都沒問他淩晨跑來幹嗎，她居然就一點不吃驚？

　　他進了屋，還沒開口，堯雨已伸手接過了他手裡的餐點。

　　堯雨沒有客氣，她快餓瘋了。她指指電腦，「剛寫完，你看去。」一邊打開餐盒，深吸一口香氣，坐下就開始狂吃。

　　許翊中哭笑不得地站在屋子中央，他突然明白，受歡迎的是他買的早點不是他，如果兩手空空地來，沒準兒堯雨會告訴他上班時間給他文案，然後把他拒之門外。他看了眼電腦，又看了看堯雨，他這會兒哪有心思看她寫的文案，也坐了下來，「吃了再看。」

　　堯雨壓根兒就沒管她，喝了口熱粥，又夾了個叉燒包，嘟囔著嘴，含糊地說：「你太好了，我餓瘋了都。」

　　「吃慢點！」許翊中吃了一個蝦餃，就停下來看堯雨吃。不知道是堯雨的吃相還是她感歎了一句他太好了，暖洋洋的感覺直沖腦門，許翊中渾身舒坦，「夠不夠？還想不想吃別的？」許翊中被自己的問話嚇了一跳，這句話咋聽咋溫柔，類似於「諂媚討好」的語氣，他不由得呆了一呆。

　　「我只要熬夜到淩晨胃口就特別好。」堯雨聽到他問夠不夠，才尷尬地發現自己已把點心洗劫一空，「不好意思，你還沒吃什麼吧？」

　　「我吃過了。」許翊中很懂事地撒謊，隨便把第二盒粥推給堯雨，「上次你說過晚上熬夜第二天胃口特別好。」

　　堯雨看了看他，眉開眼笑地接過粥，「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沒有，是廣式的宵夜分量太少，一籠包子才三個。」

　　「嗯，是很少，但味道不錯，謝謝！」

　　許翊中近乎滿足地瞧著堯雨吃，不知不覺跟著咽口水。他有點後悔該多買一點，他也餓了，轉念又想，就沖著堯雨現在的態度讓他餓著也沒啥，「一晚上沒睡，困不？」

　　第二句討好的話問出口，許翊中想，這是策略。看堯雨的態度就知道，這招吃香！

　　「過了點就好了。你去看文案吧！」

　　「真對不住，讓你連夜忙活了。」

　　堯雨「哦」了一聲，邊吃邊說：「沒什麼的，沒活兒的時候玩得好，有活兒忙點也應該的。」

　　許翊中看著她，他要的不是這個答案，堯雨怎麼就沒有一種激動兼羞澀的表情呢？她到現在吃到尾聲，也沒想起問他為什麼五點多就起來給她買點心！心安理得一個人享受著美食，還再自然不過！

　　堯雨肯定習慣享受別人侍候了，那個別人肯定是她的前任男友！他怎麼就把她養得這麼刁？許翊中覺得抱著和她做朋友的心情接近還是不受待見的滋味兒更不好受。

　　他抿著嘴，嘴裡有點發苦。看到堯雨眼瞼下有一抹淡淡的青影，又覺得跑這一趟值得。許翊中轉開眼，站起身走到電腦旁，「你吃完眯會兒，我看完叫你。」

　　他坐下來仔細地看文案。

　　堯雨吃完，給他倒了杯茶，「沒關係，反正也沒睡了，你先看吧，要是過了，我白天再補覺。」她拉了張椅子坐著，等許翊中看稿。

　　許翊中看了會兒回頭，堯雨已經睡著了。他笑了笑，伸手想抱她上床，又怕驚著了她，便抱起床上的被子蓋她身上。

　　睡著了的堯雨埋在被子裡只露了一張小臉，許翊中想起上回在車上看睡著了的堯雨，再和現在相比，得出一個結論，她睡著的時候睡出了一副很無辜的樣子，吃了他買的白食也不道謝也算很正常，哪管還是淩晨五點多去買的。他不知不覺歎了口氣，又回到電腦旁邊看文案邊改。

　　天慢慢亮了。他改完文案伸了伸懶腰，一抬頭就看到電腦桌上那只豬頭和百元鈔票，忍不住呵呵地笑了。

　　隨手把畫有豬頭的紙折好放進口袋裡。罵他豬頭？他摸摸自己的臉，有這麼帥的豬？嘴唇一抿，哼了一聲。

　　堯雨在椅子上睡得熟了，許翊中碰了碰她，「上床去睡，嗯？」

　　「嗯。」堯雨閉著眼站起來，夢遊似的走到床邊倒下去就睡了。許翊中好笑地看著她，拾起滑落的被子給她搭好。堯雨動了動嘴，迷糊著說了句什麼，側了側身窩進被子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許翊中輕輕退出臥室，他站在外間的書櫃旁，又開始打量那一格格的酒杯。目光落在堯雨自己做的酒杯上忍不住又笑了。

　　書櫃裡放著各種書籍，小說占了一大半。他看到一本《書法篆刻辭典》，心想堯雨難道還會這個？隨手就抽了出來。

　　書折了幾頁，他翻開其中一頁，裡面是「成」字的各種字形。許翊中皺了皺眉，又翻開別的折頁，他找著了「佟」字和「思」字。

　　許翊中沉默了會兒，把那三頁照舊還原折好，放進了書櫃，重新抽了本黃易的武俠小說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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