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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商場樓下有一家「哈根達斯」,辛意田問她有沒有時間,兩人去哪兒說說話聊聊天。唐譯說她一個人正無聊呢,欣然同意。兩人提著各自買好的行李箱進去,一人點了一客霜淇淋。

  辛意田笑說:「你跟陳上,是姓陳吧?我記得以前大家都叫他『阿上』。你們倆怎麼樣啦?我以前一直張冠李戴,以為你是……你是謝得的女朋友呢。」提到謝得,她表情有點兒不自然。

  唐譯很快把頭低下去,淡淡地說:「我們,分手了。」

  她有些不安,「是因為……畢業嗎?」

  「算是吧。」唐譯臉上露出的笑容顯得很勉強,很快把話題轉移到她身上,「學姐,你現在還在北京工作嗎?」

  她頓了頓,搖頭道:「沒有,早不在了。」

  「哦!不過學長這些天一直在北京,你知道嗎?」

  她低下頭去,淡淡地說:「他以前也經常去北京出差。」

  唐譯仔細觀察了一下她臉上的神情,猶豫了一下,支支吾吾地問:「學姐,你不知道學長的事嗎?」

  「什麼事?」她覺得有點兒奇怪。

  唐譯維護謝得之心甚切,一臉責備地看著她,語氣激動地說:「你沒有看報紙嗎?學長現在處境非常困難,你怎麼能不知道呢!」沒有人不知道謝得有多愛她,她怎麼可以置身事外,什麼事都不知道?

  她想起董全說的「銀行不肯貸款」,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是指財務方面嗎?嚴重到什麼程度?」

  「外面謠傳謝氏集團即將倒閉。許多公司聞風而至,紛紛上門要債,銀行貸款又下不來。學長到處籌集資金,已經把家裡的房子抵押掉了。一些值錢的古董、字畫、珠寶全部拿去拍賣。我聽說,謝氏集團已經兩個月沒有發工資,好多員工都辭職了。」

  辛意田震驚不已,呆呆地看著她,好半晌才說:「半年前不是還好好的嗎?一下子怎麼會變成這樣?」

  唐譯歎氣道:「商場如戰場,頃刻間風雲變幻。似乎有人在背後欲置學長于死地。前幾天我去看他,嚇了一大跳,樣子很憔悴,還不斷地抽煙,拼命喝咖啡。為了籌錢夜以繼日地到處奔走,已經好幾天沒睡覺了。言談之間聽得出來他很自責,說他這半年來心情不好,沒有察覺到公司內部的暗潮洶湧,實在不應該;又說金融危機席捲全球,他年紀輕經驗不足,是市場給他的一大考驗。」

  辛意田從未想過謝得的情況會壞到這步田地,一時間心亂如麻。腦海裡浮現出他強忍偏頭痛帶來的不適到處問銀行借錢,又屢屢被拒絕的情形,心臟猛烈地抽搐了一下。在這個節骨眼上,沒有人會同情他不過是一個年僅二十三歲的年輕人,沒有人會關心他肩上壓著的重擔是否超出了他的負荷。他獨自一人承擔著所有的一切。 她不能在這個時候棄他而去。不然,他就真的完了。

  她要幫他!但是要怎麼做才能實際而有效地幫到他?

  她問唐譯要了聯繫方式,默默回到沈家,獨自一人坐在外面的臺階上發呆。辛媽媽喊她吃晚飯,她說不餓,不想吃。辛媽媽走過來摸了下她的額頭,「你這孩子,怎麼坐地上?別是感冒了吧?」

  她搖頭,突然說:「媽,如果我說我現在又不想出國了,你會不會罵我?」

  辛媽媽見她一臉認真,不像是玩笑話,問:「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她不假思索地點頭。

  辛媽媽見她心意已決,摸了摸她的頭,柔聲說:「罵你什麼,不想出就別出。原本我就不大贊成,是你自己一意孤行要出國讀書。你年紀也不小了,再讀人就老嘍,正經找個好人家嫁了要緊。」女兒的這個決定雖然突兀,但是想到她以後可以留在自己身邊陪伴自己,辛媽媽心中的高興終究多過生氣。

  辛意田雙手蒙臉,歎了口氣說:「我這樣一會兒一個主意,機票都買好了,忽然又不去了,怪害臊的。沈均和他們還不知道要怎麼笑話我呢。」

  「你自己知道就好,瞎折騰!那機票怎麼辦?」

  「回來的路上,我已經退了。」

  辛媽媽沒好氣地說:「你都先斬後奏了,還問我幹什麼!」

  跟唐譯分手走出商場的刹那,她就做好了決定。一路上之所以憂心忡忡不過是怕母親不同意,責備她一切都準備好了,事到臨頭又反悔,到最後硬逼著她上飛機。以前去法國留學,她也賭氣說過不想去,結果惹得母親大發雷霆,罵得她差點兒抬不起頭來,再也不敢提不去的話。

  晚上她去了一趟玉器店,拿出一隻碧綠通透的玉鐲給他們估價。店員見到這只玉鐲,忙請出了他們的經理。經理對著燈光仔細察看玉鐲有沒有瑕疵。她說:「這是我奶奶的嫁妝,老人家走之前留給我的。我骨架小,戴著有點兒大,不然不會賣。顏色這樣翠、水頭這樣好的鐲子如今不多見了,我看你們店裡外面擺出來的那些貨色,全都不及這只。」

  那經理忙笑道:「原來小姐也是行家。來來來,我們到裡面談。」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對方願意以十八萬的價格買下這只手鐲。這比辛意田心目中的數位少了很多,她原以為至少也可以賣到三十萬。她坐在那裡想了很久,最後搖了搖頭,拿起鐲子說:「算了,畢竟是遺物,我還是留著吧。」

  第二天她去銀行辦事,接到玉器店達賴的電話。那經理說三十萬不行,他們最高可以出到二十四萬,問她願不願意賣,又說不會有人比他們家出的價更高了。她無奈地歎了口氣,要求要現款。

  她打電話給唐譯,說有事要見她一面。唐譯說自己回老家了,五號的飛機回北京,到時候回去上臨轉機。她提著行李不方便,兩人於是約在機場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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