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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第十九章

  程天愛做夢也想不到的是,這時,那個「好男人」杜時明正在真實的風花雪月裡消受著自己的「矛盾、欲望和激情」。

  劉芸,這個本來不該在他的生活裡出現的女人,偏偏成了一枚空投的炸彈或胡同口裡飛出的前朝板兒磚,轟開了他僵硬的壁壘。她和他一樣是個副主任,不過她在學校總務處,這還不夠,很關鍵的一點是:她是校黨委書記的女兒。

  杜時明從來沒對這個看上去和他一樣謹慎古板的女人動過心思,雖然他是書記家的常客。捕捉一切機會去拜訪書記,是杜時明政治生活裡不可或缺的一項內容,尤其是書記不斷提醒他「有前途」之後。他自然清楚,今年,那個掛銜的老主任退休後,他能不能順利被扶正,將關係到他以後的發展,在這裡,書記是一個關鍵人物。行政地位對他很重要,在大學裡,一旦逐漸喪失了學術熱情,走政治路線也就成為他唯一的選擇。

  在沒有其他可以攀附的背景下,劉書記是他心目中的「好大一棵樹」。但他從沒打過這棵樹上那枚果子的主意,天地良心,他從沒計畫過拿劉芸作突破口,他相信自己還沒有那麼卑劣,而且他也不需要那樣做,那樣做也根本沒有好處,只會給他的政治前途抹黑。

  是劉芸自己熟爛了,主動落到他懷裡的。

  劉芸第一次落進他懷裡,是在他第N次幫她修理電視機之後。他是中文系的主任,卻比一般的物理教師更熟悉普通電器的構造,這是他的得意處。每次在劉芸家小坐,總免不了要聽她詛咒自己的前夫,哀歎一個女人獨身生活的不幸,出於禮貌和同事之誼,也總不免要對這個寡居的女人表示恰當的同情。事情就這樣慢條斯理地進展著,直到杜時明感覺她家的電視機壞得太頻繁時,才發現劉芸的眼神兒不太對了,一個總務處副主任的眼神兒是不該那樣曖昧的,尤其是一個被大家在背後叫做「馬列樣板」的女人的眼神兒,更該時刻保持冷靜。

  他才不想和她有什麼瓜葛,要不是礙于書記的面子,也許他從開始就會謹慎地考慮是否獨身去她家裡幫忙,他是一個看重聲譽和前途的人,對感情和情趣一類沒有特別的追求。劉芸是個離了婚的女人,作為在政治上有追求的高校幹部,他當然清楚世俗態度的險惡,他怎麼能和她有親密的表現?人言尚且可畏,若是真弄出故事來,豈不更糟?

  可是……可是當他起身告辭時,當劉芸突然從身後抱住他時,他的世界崩潰了。他當然拒絕過,形式上的拒絕而已,用的是某種謹慎周到的態度。可當她的雙臂更緊地箍上他時,他在一瞬間知道自己不能傷害這個女人的感情和欲望,傷害她就等於傷害自己的前途,他太清楚這個女人在她父親眼中的地位,這枚爛透了的果子在她父親手裡是塊珍貴的雞血石,就算有了一千條裂紋也是千金不易的寶貝。

  一直以來,從山村熬進城裡的他,對城市文明有著本能的隔閡,再加上對政治地位的熱情,更使他感覺自己在感情生活上是個清心寡欲的人。他看重自己的聲譽和形象,他知道一個在政治上有追求的人尤其不能對個人聲譽掉以輕心,「生活作風」這四個字更是洪水猛獸,連皮毛沾也不能沾的。當初同意程天愛辭職回家寫作,就有這方面的忌諱,程天愛的浪漫使他拘謹,她表達愛的某些方式使他窘迫,他覺得一個「政治人物」是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兒女情長的,形象不好,影響不好,雖然同事們都笑著羡慕他,說他杜主任真的幸福啊——可他不那樣理解,領導和群眾的想法是不會雷同的。

  劉芸說:「我知道你怕什麼,也知道你需要什麼。我永遠不會破壞你的形象和家庭,因為我比你更在乎自己的形象,我只要你幫我,疼疼我就行了。」

  於是,在那個女人的身體殷切地糾纏住他時,他猶豫著妥協了,他承認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身體裡欲望的碉堡被突然轟擊了一下,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壁壘如此薄弱,他只能無助地埋怨自己:畢竟是個男人啊。

  和劉芸的關係在瞬間瓜熟蒂落,當然這種比實驗課上的化學反應還立竿見影的效果也讓他害怕,最擔心的是形勢失控。不過劉芸的態度使他一時又有些僥倖和苟且偷歡的快感。劉芸一再表示她不會破壞他的家庭,她也不是那種隨便到不顧及自己聲譽的女人,她和他一樣,也是需要在政治上有發展的。她承認她只是寂寞,而且也覺得杜時明可以依靠和信賴,他不會拿他們的關係去說事兒,這使她感覺安全。當然,她不會忘記強調杜時明是個有魅力的男子漢,是他高尚的情操和追求進步的姿態深深地吸引了她,雖然她需要肉體的溫暖的撫慰,但她永遠不是隨便的女人,她選擇他首先也是因為感情的因素。可他只相信一點:這個孤獨的女人熬得真夠受了,她只是要找個男人。

  她說她的生活裡很難進來一個合適的男人,進來了她就要把他抓住。

  她伏在他胸前安慰道:「我們是兩個可以給對方安全感的人,家庭、前途和聲譽,我們一樣也不會受損失。」

  暫時,杜時明忐忑不安地相信著她的話。

  在學校,他們的辦公樓不在一處,平時見面的機會不多,也避免了一些可能的尷尬,而且,即使偶爾見了面,劉芸也是一臉的禮貌客氣,好像他們之間從來而且也不會發生什麼故事,那種公事公辦的樣子叫杜時明很踏實,甚至開始佩服和感激這個女人。

  但他還是覺得這樣不好,他想結束,又不能夠,劉芸一個短信,他就不能克制地去了她那裡。劉芸給他的激情是空前的,他從來沒有想像過這個看上去比他還古板的女人在床上會表現出那樣暴力革命般的瘋狂以及優秀思想工作者才可能具備的獨特的細膩,而且那種偷情帶來的刺激也是他不曾想像不曾期待的。

  他甚至開始盼望她的短信邀請,她的邀請從來只有三個字:你來麼?如果他不回答,她不會再催促,她好像真的就願意給他自由的選擇。然後下一次她就要可憐兮兮地向他傾訴被他冷落的幽怨。

  他開始害怕他離不開她,更擔心的,是她離不開他。他怕她有一天會忘記她的諾言。那種女人對諾言的背叛,對他的生活和前程將具有顛覆性的破壞力,這是他最大的心理障礙。

  他總是在結束和繼續間徘徊,他知道總要結束的,可他不能下決心讓這個結束馬上到來。他一面憂懼著,一面又莫名地留戀她的身體,她的瘋狂,那是和程天愛完全不同的一種瘋狂,一種陌生新奇的感受,他知道了女人和女人原來是不同的,瘋狂和瘋狂也是不同的,天愛的瘋狂是年輕的俏皮的,劉副主任的瘋狂則是一種歸功於馬戲團的獸性般的老練,野蠻又不失條理,對後者,他一時不忍捨棄,不能決斷。總是在彷徨的邊緣上,劉芸一個召喚,他就妥協了。

  今天是劉芸的生日,他向老婆托詞請了假,到劉芸家裡為她慶賀。喝酒、上床是免不了的,劉芸一句「但願能天天如此」叫他吃了一大驚,劉芸看他的樣子,有些掃興地笑道:「瞧你嚇的,我不會糾纏你,你也休想糾纏我,我們都是要前途的人。」

  杜時明小心地說出了他的擔憂:「我總覺得這樣下去不是事兒,沒有不透風的牆啊,真被人發現了,我怕對你不好。」

  劉芸冷笑道:「你是真心顧慮我麼?」杜時明仰望著天花板,默默無言。劉芸一下翻到他身上去,啃一口道:「放心吧,不會有人想到我們……」杜時明忽然覺得自己和劉芸都有些可恥,欺世盜名不過如此。

  劉芸見他落落寡歡的樣子,又開始哄,慢慢地挑逗他,杜時明萎靡著的肉體逐漸地蘇醒過來,可他的神智還沒有徹底混亂,他歪頭看一眼牆上的石英鐘,警惕地說:「十點了,我得回去了。」

  劉芸失望一下,馬上又激動地席捲過來:「再占你十分鐘,死不了!」杜時明切齒道:「早晚死在你手裡。」順勢和劉芸撕扯動作起來,不過他已經心不在焉,急迫著只想早些結束,快些回去,免得程天愛起疑,他是真的怕,不是怕老婆,而是怕這種事本身。

  夜色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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