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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安欣把米粒兒送進學校的職工幼稚園,急步走進教學樓,收了印滿鳳凰花的紅色薄綢傘,習慣性地整理一下衣服,走進九河師大的教學樓,正遇到程天愛的丈夫杜時明。

  杜時明是中文系的副主任,而安欣是那個系的留校輔導員,加上程天愛的關係,兩個人自然要顯得比別人親近一些。杜時明這個人是張鐵臉,難得開花,倒是偶爾會跟安欣逗上兩句,不過也從沒有半句出格的。

  「還在下雨啊。」杜時明望一眼安欣傘尖上滴答的水珠,問。

  「不算大,毛毛雨。」

  「安欣,聽天愛說,高凡走了?」

  安欣一邊攏攏修剪得很得體的短髮,一邊不太在意地說:「哦,要去一年。」

  「唉,高凡他們老闆也太不人道了嘛,回去以後天愛跟我控訴了一晚上。」

  安欣的臉居然微熱了一下,有些局促地笑道:「她肯定沒好話。」

  杜時明笑而不答,揚了揚手裡的檔案袋,忙自己的事去了。安欣看他要向外走,趕緊喊一聲,把自己的傘塞給他。

  進了辦公室,古津教授正站在桌前翻騰講義,就跟裡面丟了一頁似的,專注,又似乎心不在焉。上午第一節有古教授的課。這些年來,安欣對古教授的印象都很好,他不像大學教授,倒更像一個守時的中學教員,從來都是在課前先來辦公室裡露上一面,認真地或者說煞有介事地翻看講義,除了跟大家打個招呼,古教授從來不說閒話,蠻有長者風範的。今天的古教授,和往常一樣,髮型嚴謹,衣著得體,西服領帶有板有眼,好像馬上要去電視臺錄節目,談人生談理想。

  「古教授早。」

  古津愣了一下才抬眼笑了,禮貌地點點頭。古教授對這個留校共事的學生,一向也是像對其他人一般客氣,這讓安欣多少有些不安和感動。她想起程天愛評價古津的話來:甭管道德怎麼敗壞,那老頭兒還是有些魅力的,一個成熟的男人,和風韻猶存的徐娘一樣,另有一番可以咂摸的滋味。雖然程天愛說古教授道德敗壞多少有些攻擊色彩,安欣倒是贊同後面那個說法,她嬉笑著坦言當年上古津的課時,也曾經對這個成熟、儒雅的老師浮想聯翩過。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古教授還是講師,不過四十出頭,正是對青春女生具有蠱惑力的年齡。

  安欣掃了一眼繼續翻講義的古教授,想到了那個女研究生,不覺一展嘴角,無聲地笑笑,在心裡輕歎了一聲。

  擦了兩遍桌子,看看沒什麼要緊事等著處理,就拿了當天的早報流覽。她習慣地先看文藝副刊,依舊沒有她希望看到的那個名字,默默地停頓一下,這才翻回第一版,慢慢讀起來。她這個輔導員當得還算輕鬆,除了臨考和學期頭尾時要忙上一段,大多時間只是坐機關一樣地敷衍著,喝茶看報,讀讀自己喜歡的書,培養一下不思進取的精神,時間久了,銳氣一滅,倒也樂得逍遙。

  天愛突然打來電話,先嘻嘻哈哈一番,說自己還穿著睡衣,正慵懶地倚在靠背沙發裡喝奶茶聽音樂:「幸福啊。」

  安欣嗤笑一下,才用憤憤不平的語氣說:「我們杜主任太讓人同情了,攤上你這麼個二百六皇后。」

  「喂,注意你的感情啊,不要近水樓臺地把同情變成別的什麼情,孤男寡女的,偷樑換柱兩相情願的事兒最容易來電,誰也別瞞誰。不過你們都給我加著小心,別把我當透明體,誰也甭想給我這雙眼糊上窗戶紙,我可不是好惹的,哼!」

  安欣看著古教授拿著講義出去了,才壓著嗓子攻擊道:「賤人!」

  程天愛快活地哈哈笑著,煞有介事地給她佈置任務:「安欣,我好苦悶啊,沒有什麼可寫的了,生活越來越沒勁似的,你說什麼也要幫我——每天要堅持記日記,把你閨中怨婦的感受記下來,給我當素材,將來我成了名,也能在書上鳴謝你一番,給你增光添彩。」

  「神經!你別給我添膩就成了。」安欣氣得又笑起來,「沒素材?你去找個情人好了,放心,我絕對給你保密,杜時明才木頭,你開花結果了他也聞不見味兒,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副大眼鏡把眼跟鼻子全蒙嚴實了,倒省了窗戶紙了,哈哈。」

  「好啊!找情人有什麼稀罕?這個比禽流感傳得還快,比女人化妝還平常。你也積積功德,有現成的不妨先介紹給我?又不是公款,挪用一下犯不了法。你那個夏天就不錯嘛——嘻嘻,捨得不?」

  安欣緊張地望一眼門口,恐嚇道:「鬼影子,不要亂講啊!小心我割你舌頭喂狗。」

  程天愛在電話另一頭笑起來:「這麼緊張?肯定是做賊心虛了。怎麼樣,今天有他的詩嗎?」

  安欣望一眼報紙,落寞地說:「沒有,已經一年多沒看到了。」

  「一年多?乖乖,好感動啊,我要是懷春少女非叫你弄得哭死不可。一年多你就那麼天天盯著他?唉,我說,我真搞不明白你懷裡究竟揣著什麼藥兒,一面跟高凡纏綿悱惻難舍難割,一面又為那個看不見摸不著的夏大公子寤寐思服,看不出你還夠花癡啊,真是女子難養也!」

  「死瘋子,快去寫你的風花雪月吧,不要亂編排我,我可不是你小說裡那些人見人愛、見人愛人的主人公。」

  「和你這樣的老古董聊天真沒情趣。」

  「你也就嘴上新潮。」

  「真做了能叫你知道?」

  「行了,你就在電腦裡自慰吧,我看你才是真正的閨中怨婦,嘿!」

  「至少晚上我有老公陪。」程天愛的語氣故意地刻毒著。

  安欣惱笑道:「你以為是個女人就像你一樣沒成色?我們總務處的劉主任那可是錚錚鐵骨,離了男人又怎樣,人家照樣活得精神抖擻。」

  劉主任其實是個副主任,叫劉芸,不過她很不喜歡別人叫她「劉副主任」,她嫌字數多,替別人累得慌。兩年前,劉芸的老公在她的大力支持下去了加拿大,沒過半年就跟她離婚了,劉芸在大家心目裡成了一個被辜負的女人,可在劉芸的臉上,大家只看到比平日更可畏懼的堅強,背後,女同事們都叫她「榜樣啊」。

  提到劉芸,程天愛說:「那還是個女人嗎?我最討厭馬列主義老太太。」

  安欣謹慎地望了眼門口——這裡畢竟不是自己家的客廳,可以隨便地拿什麼人都做談資。她輕咳了一聲,說:「不跟你婆婆媽媽了,你們這些臭文人總是唯恐天下不亂,哪天去你家再陪你聊。」說完,趕緊像以往一樣對著電話吹了口氣,通過刺激對方耳膜亂一下她的方寸,然後果斷地收了線。她知道她不主動掛斷的話,那一邊敢一直這樣死皮賴臉地聊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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