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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林亞東開著年輕動感的「千里馬」私家車,載上安欣母女和程天愛,出了機場。九月初的天空藍而深邃,雲淡風清。

  郊區的荒涼和豐茂一起從車窗外掠過,人煙寂寥,秋色連波。苞米該收了,正大片地成熟著,像無數奶著孩子的村婦聚在一起展覽青春不再的飽滿,胸懷磊落,性感又蒼涼。路邊的大葉楊則統一地纖細,顯然是今年才植上的。安欣記得四五年前的植樹節,他們學校來這裡參加過綠化活動,估計那批樹已經死乾淨。死了好啊,不然每年的植樹節大家忙活啥呢?報社的新聞也沒的可寫了。即使剛剛離開的九河機場,在安欣上大學時也還沒建成。記得那時這裡是一片闊大的窪地,安欣他們班組織過一次郊遊,不知誰的主意,居然撒瘋地跑到這裡來,看什麼野鴨子和其他不知名的野鳥。那時也是秋天,時間比現在好像稍晚一些罷。她記得清楚,有好幾次,那個叫夏天的男生很近很近地站在她身旁,在她的偷窺裡,夏天呆呆地望著天,她也望去,高處,有一列雁陣正穩健地向南遷徙,藍天白雲黑的隊伍在流,安欣只是覺得好美,難怪夏天發呆。

  夏天突然說:它們是在追求,還是逃避?

  當然是在追求啦。她說。然後臉紅了,她知道他根本就是在自言自語,詩人都是些自言自語的傢伙。

  可她還是回答了,因為她太想和他溝通。

  她記得夏天只對她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夏天的笑讓她慚愧和絕望,她知道他一定是以為她的回答破壞了詩意。後來每次想起來,安欣都會後悔,她覺得那是她許多遺憾中最顯然的一個片段。

  安欣隔窗眺望了一會兒,沒看到她期待的雁陣:或許它們還沒有動身遷徙,時間還早吧。候鳥是值得羡慕的,她覺得它們是那種有能力追求美好生活的象徵,雖然後來她瞭解了遷徙背後的無奈,也曾經為它們感覺過疲憊,卻依舊以為它們是不肯隨遇而安的典範。

  「嫂子,你們是回家還是奔學校?」林亞東的聲音挺好聽,有種獨特的磁性,撥浪鼓樣的清脆外,隱約帶著京腔般淡掃柔和的餘音。

  安欣下意識收回目光,雁陣和夏天倏忽遠逝。她沒來得及詫異自己怎麼會突然想起夏天來,只順坡應和著林亞東的聲音笑道:「過糊塗啦?今天是週末,送我們回家吧。天愛,你先去我那兒坐一會兒吧。」

  程天愛無情地笑道:「老公剛走就怕寂寞了?我今天偏不陪你,誰不知道最毒婦人心啊,嘿嘿。」

  話沒落地,程天愛突然尖叫了一聲。

  林亞東緊張地關心道:「怎麼了?」

  安欣微紅了臉笑起來:「你小心開車吧,她撒瘋呢,少理她。」

  程天愛揉著剛剛被掐疼的胳膊,恨恨地說:「好啊你,把我當高凡一樣欺負?我看呀,高凡根本不是公司派走的,他一定是逃婚哦,對不對,林師傅?」

  林亞東從後視鏡裡望著程天愛姣好明媚的面容,沒有正面回答,只笑道:「叫我亞東就可以了,我可不是專職的司機師傅。」

  「喲,傷自尊了。」程天愛向安欣做了個鬼臉,也落在林亞東眼裡,他不覺兀自微笑起來:「程小姐,你去哪?我送你啊。」

  程天愛正色道:「什麼小姐!叫老師。」

  「哦,程老師。」林亞東趕緊糾正,然後幾個人一起笑起來,程天愛趁機報復地擰了安欣一把,安欣有苦難言,一個勁兒沖女伴做著詛咒的口形,程天愛裝瞎,看著窗外矜持地微笑,一臉淑女相。

  輾轉幾遭,把安欣送到公寓樓下,程天愛也和安欣一起下了車,回手扣了扣車窗:「謝了。」

  「亞東,不和我們一起上去喝杯咖啡?」安欣問。

  林亞東謝絕時,程天愛推一下安欣道:「我們?誰說我要和你一起上去啦?別自作多情了,拜拜吧您,我也要回家了,有老公陪真好啊,唉,有些人就慘啦——」

  安欣裝作懊惱地說:「你也別自作多情了,我本來就是跟你假客氣的,你快走好了,我才不稀罕請個活寶來氣我!」說完,和林亞東道別,領著女兒米粒兒先奔樓口去了。

  安欣喊:「嗨,膩了就打電話和我煲粥啊!」

  「我才沒那閒心陪你玩兒。」

  「心疼電話費啊,那就上網聊,小氣鬼!記得獨自莫憑欄啊!」

  「小心爛嘴你。」

  程天愛沒遮攔地笑起來。

  林亞東還沒動地兒,按下車窗問:「程老師,我送你吧。你去哪?也許順路呢。」

  程天愛說:「我住在師大邊兒上,不麻煩了,我搭公車好了。」

  「跟嫂子一個學校?離我家不遠,上車吧。」林亞東招呼著。

  程天愛笑道:「那怎麼好意思?」說著,已經打開車門鑽了進去,一邊解釋道:「我這人就是心軟,禁不起別人一個勁兒地求我。」

  林亞東說:「你要知道我有多榮幸,准恨不得反過來跟我收費了。」

  程天愛大笑,一面覺得這小子嘴貧,一面也被吹捧得心裡滋潤。順手把蠟染著史努比圖像的靠枕摟在懷裡,一面歪頭看著外面。

  她喜歡看那些來往的陌生人,看那些永遠不會重複的面孔。正如叔本華說的那樣,人的相貌有如象形文字,是可以破譯的,一個人的相貌概括了他所思所想的一切。和那些無聊的男人一樣,她最喜歡看的也是女人,不過不是為了意淫的需要,只是覺得男人沒什麼好研究的,千人一面不過寫滿著功利,女人就不同了。女人不僅是她自己,同時也包含了與男人有關的資訊,而男人,在根本上只是他們自己,男人是自私的動物,他們和世界的聯繫是單線條的,那些試圖精彩一下的男人總顯得力不從心,在女人眼裡,他們所有的小伎倆都是孩子氣的把戲。因此從藝術的角度,男人實在是不值得她浪費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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