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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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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所謂光陰荏苒,日月如梭,金超主持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工作很快就兩年了。 在這兩年時間裡,金超為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發展付出了多少心血,只有他自己知道。從某種意義上說,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已經不是他為之奮鬥的事業,而是他的生命本身。就像一個年輕人,無論老年人怎樣勸告注意身體都不會在意,只有歲月無情地把精力消耗,疾病真的來糾纏他之後,才會意識到老人的話是多麼正確,可是已經晚了。人往往都是在事情發生以後才意識到事情,猶如身體的某個地方發生疼痛以後,才會意識到那個部位的存在。金超現在就是這樣。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工作和他生命都成為不能夠被感知過程的過程。他自認為身體毫無問題,有時候甚至根本意識不到身體本身——正是在這個過程中,病毒實際上已經開始侵襲他的肌體。從某種意義上說,是這些病毒而不是自覺意識在掌管他的身體,是非我而不是自我決定著他的前途。 然而,兩年以後的他對此還茫然無知。 造成這種狀況的原因很多,其中權力對於他地位和精神優越的抬升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金超經歷了初次掌握權力的人進入角色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之中,有許多協助他的條件:出於各種各樣的動機,身邊總是圍著一些諂媚的人,好像專門哄他高興似的,說好聽的話,稱他為「金主任」,故意在他面前把自己貶為一錢不值的蠢貨,等等。在這樣的人面前,金超是強大的,他學著罵人,他驚訝地發現被罵的人不但沒有惱怒,反而像得到了恩寵一樣,咧開嘴笑;他嚴格地審查報銷條據,說這項開支事先沒有請示報告,那個專案如何如何,當事人都唯唯喏喏;他在大會上闡述他的思想,無論多麼膚淺,也沒有人敢於表現不尊重……權力形成了一層保護膜。他在普遍的沉默中得到了被擁戴的幸福,在集體的軟弱面前找到了強者的信心。金超生成了一種盲目的自負心態。 最先感覺到這一點的是資格比金超老得多的陳怡。或許是金超什麼時候說話沒在意,或許是在某件事情上傷害了陳怡的尊嚴或者利益,總之,金超主持工作沒多久,陳怡就認為金超不是合適的領導人選。一個經歷過生活風浪和政治沉浮的人當然不會認為——哪怕是內心——只有他才是合適的領導人選,他選擇認為夏昕是這樣的人。他認為無論業務還是行政能力夏昕都遠在金超之上。 但是,在體制內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陳怡出言謹慎,除非一些特殊場合,他把自己的思想遮掩得嚴嚴實實。作為一個過來人,陳怡甚至很同情金超,害怕這個對人生風險毫無防範的年輕人某一天會經受不住命運的打擊。與此同時,陳怡也對吳運韜有了基本瞭解和判斷。他不認為吳運韜在成就金超,他總覺得,如果這個機謀很深的人需要,會面不改色地把金超毀掉……他沒有什麼真憑實據,他就是這樣感覺。 「這個世界有必須接受的價值標準和原則,不管你願意不願意。」陳怡這樣感歎。他有條不紊地做手裡的事情,盡可能注意維護金超的威信……這在客觀上給了金超很大支持。 夏昕順利調整好了和金超相處的角度。總的來說,夏昕心情不錯,和金超交往畢竟比和吳運韜交往要容易一些。他正在爭取在獲得金超支援的情況下,把自己分管的部門工作搞上去——事實上,這些部門已經成為整個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工作亮點,年終分配獎金,金超不得不動員夏昕把一部分利潤轉到來年,縮小一些和其他部門的差距。 蘇北一如既往地做著應當做的事情,心情也不錯。 他已經寫完了來到北京以後開始寫作的那部長篇小說,打算讓它沉一沉再做修改。經過短暫休整以後,他就毅然開始為早就有了構思的反映知識青年生活的長篇小說搜集素材——這實際上已經不是在為創作做準備,而是真切地進入到了生活和歷史之中,尋找一個曾經與他的生命結為一體的人的人生軌跡。 出版社的工作為他提供了很大方便,他利用出差組稿的機會到K省以及別的地方瞭解到很多新的材料。原來斷斷續續的事件被時間之線聯繫了起來……沒有人知道他正在過的精神生活是什麼樣子,一切都在內裡,在他那個不安寧的靈魂之中。 這段時間,也是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平穩發展的最好時期。 兩年很快就過去了。 兩年來,出版界形勢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很多當年名不見經傳的出版社上升為大社、名社。東方文化出版中心除了金超、夏昕和蘇北當編輯室主任的時候抓的圖書專案仍然是亮點之外——吳運韜經常提醒領導班子說:「從整體來上說,效益沒有很大的起色。」他既不是在責備,也不是在督促,僅僅是在述說事實,而且他也不要求什麼。 夏昕在管理理念上和金超方式越來越多的爭執,員工中間也出現了各種議論。其中一種說法是:吳運韜不應當到Z部去當什麼副部長,應當全力以赴抓東方文化出版中心……持這種看法的人甚至進一步認為吳運韜應當回來直接主持工作。蘇北是這些人中的一個。雖然他很少向人說及這一點,但是,他心裡很清楚:如果東方文化出版中心還要繼續發展,目前的管理思路必須做很大調整。在這個問題上,他贊同夏昕的意見。他和夏昕的交往,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多起來的。 這對金超形成了壓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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