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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吳運韜問金超:「你到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幾年了?」

  金超說:「三年。讓我算一算……今天是八月二十九號,後天,後天我到咱們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就整整三年了。」

  「真快呀!」吳運韜感歎道,「真快。我還以為是昨天的事情。你知道嗎?你來的那一天……」他冗長地敘述那一天的情形——他經常說那天的情形,有時候說給其他的人,有時候直接對金超說。金超始終沒弄明白他為什麼總是不厭其煩地說這件事情。金超陪著笑,在臉上保持著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時的生動表情,有時補充一下吳運韜忽略了的細節。

  「當時我實際上是這樣想的:這小夥子可能不錯,我說我要看一看。你看,我沒看走眼,金超。我現在還在想,當初我決定調你是對的……我不是說遠道的和尚會念經,我是看中一個人的品位和能力。這兩年你幹得不錯。我想了,東方文化出版中心要是有四、五個你和林平、夏昕、鄭九一這樣的人,事情就好辦多了。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必須發展,中心下一步的發展,主要是要靠你們這樣的人材,有了人材,沒有做不了的事情……事情要大家來做,我想了,以後還要物色幾個人材,一個單位的發展,完全取決於你有什麼樣的人材……」

  金超注意到吳運韜關於要再物色幾個人材的話,但是他沒有深想。

  「我們東方文化出版中心雖然是一個事業單位,但我們從事的工作,我們肩負的責任,是通過企業行為來實現的,因此,我們必須將行政管理方式改變為企業管理方式,也就是說,我們要將利潤產出作為每一個部門,作為我們整個單位第一位的目標。我以前說過,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不是養官的地方。我們要淡化官本位觀念,不能把處長、副處長當官來做。這樣,我們就要有我們的用人標準,標準就是:看誰可以促進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效益和發展?」

  吳運韜的談話方式發生了微妙變化,能夠給平平常常的話題賦與深刻意義,並且用組織得很好的書面語言表達出來。這種談話方式會擴大談話者的心理距離,金超一時還有些不適應,不知道該怎樣應答。他不會組織書面語言,同時他也不知道該怎樣把握和已經成為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第一把手的吳運韜的交往狀態。他臉上帶著恭順的笑容,聽吳運韜說下去。毫無疑問,吳運韜仍然把金超當作和別人不一樣的朋友。從京西賓館回來,金超就把吳運韜的話轉述給了師林平。

  師林平把吳運韜說要再物色一些人材這件事看得很嚴重。

  這個好不容易通過自己的努力在生活中謀到尊嚴的人,像一種被稱之為獴的小動物一樣,不時直立起身子,轉動著小小的腦袋,警覺地觀察周圍是不是有什麼危險的事情發生。

  他認為這件事很危險。

  金超超脫一些,雖然他也和師林平一樣不希望有什麼新的因素摻進來改變來之不易的格局,他還不至於夜不成寐。他開始竭盡全力抓編輯室的工作。

  王瑩琪大張旗鼓地調到另一家出版社去了,臨走的時候,這個從來都把自己看作貴族的人物,用最通俗的市井語言咒駡吳運韜排斥異己,說吳運韜把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經營成了他家的自留地……但是,沒有人應和她。離開的時候,儘管她裝得很灑脫,但是她心底裡是那樣孤寂:沒有人送行,沒有人給她哪怕一句安慰,那些曾經在她的生活中造成巨大歡樂的人,現在都像躲避瘟疫一樣躲避著她,所有人都為生存把良知抵押給了魔鬼,變得冰冷而沉默。這時候,這個並不珍重權力的人才算真正體會到了權力的力量——它不僅僅作用于權力的所有者,它實際作用於每一個人,而這些人又作用於你,決定著你看到的陽光是否明媚,聞道的空氣是否清新,聽到的樂聲是否悅耳……王瑩琪臉上帶著生動的笑意,驕傲地下樓,驕傲地走出院門。她盡可能讓自己的步子邁出自信和豪邁——她知道,必定有會很多雙眼睛從身後這幢小樓的窗戶後面看著她。但是,剛剛拐過街角,她就摸索著路邊的臺階坐了下來;她剛剛用雙手捂住臉頰,就奔放了出了嘹亮的哭聲。

  據說王瑩琪離開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前後給邱小康寫過一封信,全面反映吳運韜的問題,但是,誰也無法確切知道王瑩琪是不是寫了這封信,無法知道這封信在邱小康那裡起沒起作用,起了什麼作用?

  金超在向吳運韜轉述這個傳言的時候,吳運韜竟然對此一無所知。

  「你聽誰說的?」

  「很多人這樣說,」金超看著吳運韜嚴厲的目光,心裡有些膽怯。

  儘管吳運韜嘴上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她去吧!」但金超看出吳運韜內心非常不安,他詢問了很多關於傳言的細節。

  後來因為工作太忙,金超也就把這件事放到腦後去了。

  不存在和原任領導的合作問題,金超能夠放開手腳進行工作了。他待人真誠,不怕吃苦,編輯室的同志都很支援他的工作,所以,時間不長,就已經有了很好的發展苗頭。

  金超興致勃勃地走在上班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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