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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徐罘把話筒從老伴手裡奪了下來。劉葭指著李天佐,把所有的仇恨都凝在了吼出的兩個字上:「流氓!」

  李天佐說:「我就是流氓,我從一九六六年起就是流氓,幾十年的老流氓了。老徐,這是男人間的事,你讓她回屋去。」

  徐罘看了看可憐的老伴,不敢說出這句話。劉葭「哇」的一聲哭了,捂住臉回臥室去了。

  「咱們長話短說,徐罘,我今天要告訴你的實際上就一句話:別把人逼急了。」

  徐罘辯解說:「沒有人逼你。有人逼你了嗎?」

  李天佐冷笑了一下。

  「去你媽的!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麼玩藝兒嗎?!如果你手裡沒有權力,你就什麼也不是,你連我指甲蓋底下那點兒泥都不如,連我吐出的一口痰都不如!你還整天想批判這個批判那個,你以為你有這個資格嗎?你以為你有審判別人的資格嗎?你沒有,你他媽根本沒有這個資格,該審判的首先是你們這樣的人。你等著吧!會有這一天的。你要是命不長,等不到這一天,你的兒子、孫子也會等到這一天!」

  李天佐把門打開,砰的一下撞上,四周的牆皮簌簌地掉下來。

  徐罘木然而立,世界靜止了,什麼聲音都沒有,連老伴劉葭和孫子徐虎的哭聲他都沒有聽到。

  撒尿事件在東方文化出版中心成為給人帶來很大樂趣的傳言,雖然相當多的人譴責李天佐的流氓行為,但是也有人因為看到了領導的笑話興高采烈。在這些興高采烈的人當中,還有吳運韜。他當然不會在大庭廣眾面前興高采烈,他只是在妻子馬鈴那裡興高采烈,他講述著件事情的時候就像孩子一樣可愛,他在客廳裡模仿李天佐撒尿的動作,看上去簡直活脫脫是個李天佐。

  信佛的馬鈴卻樂不起來,憂慮地說:「天光光!這樣一個人,你可要操心一些,這簡直不是人做的事情麼!」

  吳運韜回到沙發上,點燃一支香煙,悠悠地吐著,說:「他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馬鈴不知道他說的是徐罘還是李天佐,怔怔地看著他。他詭秘地笑了一下,不再說什麼。他又想起李天佐在徐罘客廳裡撒尿的情形,又笑了。

  這次,馬鈴也笑了起來。

  徐罘到夏乃尊家裡,對鶴髮童顏的夏乃尊說:「你對不住我,你沒有把那個地方的險惡全告訴我。現在我知道了,那裡是狼窩。」

  夏乃尊把練功用的龍泉寶劍小心翼翼地掛在牆上,然後掉轉過身子,對徐罘說:「我送你一句話:山林是勝地,一營戀便成市朝;書畫是雅人,一貪癡便成商賈。心無染著,欲界是仙都;心有掛牽,樂境成苦海。你以為如何?」

  徐罘長歎一聲,笑道:「你現在是得道成仙了。」

  「可是,十年前你就把馬寅初的條幅掛到了牆上——那條幅怎麼說的來著?」

  徐罘苦笑一下,念道:「去留無意望窗外雲卷雲舒,崇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

  「對呀!這是多好的意境!」

  「別說了,老夏。人在大多數情況下實際上是看不清事情的……」

  夏乃尊說:「既然現在看清了,就算了吧,我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開始就對你說過,那不是一個好去處,但是強調得不夠,這是我的責任。人嘛,總是斷不了塵念啊,就連我也還惦著你的正局級呢,何況你自己?我們幹幾十年了,為自己爭一下級別有什麼錯?我要說的是,你這個人幹事太認真。誰不知道房子是Z部的一團亂麻,你沒事幹嘛要去解它?你解不開它,在這以前有的人也這樣幹過,不是都敗下來了?共產黨的官不是你那樣一種當法。所以我說你算了,下來算了。有時候人在事中不容易明白,退出事外,想一想,噢,原來是這樣……就像古人說的:竹籬下,忽聞犬吠雞鳴,恍似雲中世界;芸窗中,偶聽蟬吟燕語,方知靜裡乾坤。實際上我也是退休以後才把好多事情想透的。」

  徐罘只說在清房問題上遇到了障礙,沒有說李天佐的事情,能引來夏乃尊如此一番議論,反而更使徐罘震聾發聵,更使他覺得沒有任何理由再幹下去了。為此,他專門找了廖濟舟,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廖濟舟這次沒有關注到吳運韜在整個事情當中的作用。他只是慨歎「李天佐太過分了,太過分了……」但是他並沒有從上級組織的角度提出怎樣處理李天佐的問題,徐罘非常失望。他說他不想

  幹下去了,辭職。

  廖濟舟不以為然,說:「工作,總會有困難。其實這也不算什麼事情。」

  徐罘賭氣地堅持要辭職。「這事我可不能答應,老徐。」廖濟舟認真地說,「我答應了這事,小康問起來,我沒法解釋……」徐罘去怔怔地看著廖濟舟,覺得今天這個人完全不在狀態。對的,徐罘的感覺是對的,廖濟舟心裡正在為一件他個人的事情煩著,無心對徐罘的問題做分析思考,他也拿不出更好的辦法,讓可憐的徐罘不要這樣沮喪,不要辭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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