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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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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夏乃尊喝道,「我的老杜呀!我的老天爺呀!這話你可千萬不要再說了,我求求你……」他扒住杜一鳴的胳膊,淚漣漣的。 杜一鳴攥住他的手,覺得再說下去對這個善良的人非常殘忍,決定不再解釋。過了好大一會兒,杜一鳴動情地說:「不管我結果如何,我得謝謝你,老夏。我會永遠記住有你這麼一個好人。」 夏乃尊說:「那你就聽我的,行不?」 杜一鳴順從地說:「行。」 恰在這時,吳運韜進來了,看見夏乃尊和杜一鳴離這麼近站著,探尋的目光就像嫉妒的情人一樣在戀人和情敵的臉上跳來跳去。 吳運韜剛才在會上一反沉默不語的常態,有一個針對杜一鳴的激烈的發言,他還不好在夏乃尊面前馬上改變那個發言界定的他和杜一鳴的對立關係,所以他什麼也沒說。 杜一鳴也沒說什麼,最後看了夏乃尊一眼,就走了。 夏乃尊還沉浸在和杜一鳴的談話氛圍裡,聲音遠遠地對吳運韜說:「坐。」 吳運韜沒坐,他說他沒事,就走了。 他的確沒事,他是看見杜一鳴在夏乃尊這裡呆了這麼長時間,禁不住要來看一看的,就好像這段時間正在發生什麼對他不利的事情一樣。 沒有任何對吳運韜不利的事情。相反,對他極為有利的是:杜一鳴的事情正在一個範圍內被緊張地延展著,杜一鳴到底要遭遇什麼,成了每一個人都能夠感知的事情。這使得吳運韜像節日一樣快樂。他覺得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推動和扭轉著他的命運。如果把這個秋天發生的事情比喻為一場賭博,那麼,毫無疑問,他目前正是手氣最好的時候。 應當趁手氣好的時候儘量多抓一些牌,他想。 隨著整頓工作的深入,杜一鳴的問題已經十分清楚,儘管他不像有關部門估計的那樣有非法罪行,然而他的所言所行,必將為自己奠定了一個不妙的結局。 杜一鳴把一摞摞檔都已經被整理歸類,整齊地放到書櫃裡,把經他之手簽訂的圖書出版合同都放在寫字臺上,一份份編上了號碼,在一個碩大的皮面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寫了關於合同執行情況的說明以及有關作者的情況……現在夏乃尊已經不再堅持他的意見了,廖濟舟說,他要交代工作就讓他交代吧! 杜一鳴經常讀的一些書籍已經捆紮完畢,堆放在窗臺下面,他準備讓兒子杜放以後來取……所有信件,他都燒掉了,包括一些和朋友在一起的照片……他沒捨得毀掉手稿,那是他的心血,他把它們裝到幾個大信袋裡,封了起來……他想他可能永遠不會打開它了,他現在也許認為那些東西都極為淺薄,極為無聊,他留起它們僅僅是為了紀念。 …… 偵察員褚立煬帶走杜一鳴那天正是雨後初晴,大地一片清新,街道兩旁的樹木水洗過一般晶瑩剔透。這是褚立煬頭一次介入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事情,他對廖濟舟說,只是把杜一鳴帶走瞭解一些情況,但是不知就裡的人們把事情看得很嚴重,就像發生了逮捕一般。後來褚立煬和這裡的人都混熟了,還經常有人說:「老褚你那天真的把我嚇死了。」其實事情沒有那樣嚴重。 杜一鳴消瘦了,眼睛顯得大而空洞,這是對未來失去期待的人常有的情形。最近一段時間,他在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已是一具行屍,所有人都在躲避他。他從樓道走過的時候,常常會看到有人閃進半個身子,避免和他直接見面。 但是現在,人們都擁到辦公室門前來看他,在窄窄的門口擠來擠去。由於意識到事態嚴重,人們臉上的表情顯得很僵硬,目光在空間裡像箭一樣射來射去,不知道要落在什麼地方。 杜一鳴非常想和同事們有—次通常意義上的那種對視。沒有人同他對視。出賣過他的人和被他連累的人都做出受害者的樣子,堅定地沉默著。世界出奇的安靜,什麼聲音也沒有,只有杜一鳴的腳步在樓道裡拖曳的響聲。 後來,在說到東方文化出版中心這段歷史的時候,金超以過來人口氣向經他手調到東方的年輕人指出:「這人太不聰明,太不聰明……他當時要是聽我一句話,哪怕是一句話……」 李天佐從廁所出來,見到身穿制服的褚立煬和跟在他身後的杜一鳴,馬上站住了。李天佐個子高大,可以從人們的頭部以上看到杜一鳴。李天佐向杜一鳴默默點點頭,這是這麼多人中間唯一敢於向杜一鳴致意的人。杜一鳴當然不知道把他置於此種境遇的不僅僅因為他說了什麼和做了什麼,很重要的是因為那個灰皮筆記本。他內心感到無限溫暖。 他特意說:「天佐。」 李天佐做出會心的表情,揮揮手讓杜一鳴快走。 …… 一輛藍白相間的桑塔納轎車就停在院子裡,很靜。 附近的居民都謹慎地和這輛公務車保持一定距離,躲避著,看著;樓上的人則挑開一角窗簾,毫無必要地帶著某種程度的驚恐,好像生怕穿制服的褚立煬看到,也把他們帶走一樣。 此時,燦爛的陽光正在周到地把它的光芒播撒到大地的每一個角落,雖然已經進入盛夏,卻並不顯得悶熱,風暴以後的自然界呈獻出極為美好的一面,在這個水泥樓林立的世界中,通過街道兩旁的樹木,通過樓宇間的草地和河邊的灌木叢,傳達著對人類的善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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