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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薛師傅警醒過來,抹抹臉上的淚水,站起來,沖紀小佩很難看地笑了笑,說:「閨女,我給你烤鴨子去。……她說的不錯,我的手藝可是真好,我一輩子學的就是這啊。」說完,顫顫的走了。紀小佩久久地望著他的背影。

  金超問服務員:「他是不是神經有點兒問題?」

  服務員看看他,冷冷地說:「你要是認為有問題就有問題。」金超不知道服務員為什麼突然冷淡起來。為了和緩氣氛,服務員又說:「但是他的鴨子烤得真是好極了,不信一會兒你們看。」

  服務員走了,和走進餐廳的一個燦爛女人撞了個滿懷,女人叫道:「幹嘛呢你?!走路也不看著點兒!」服務員趕忙站到一邊。

  燦爛女人是苗麗,穿得亂七八糟的,像是胡同裡百無聊賴的婦女。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原本就很碩大的乳房顯得比當學生的時候更高挺了,在薄薄的衣服下面聳聳地動。這個人眼睛裡已經沒有女大學生清純的光亮,她周轉著脖子看周圍事物的時候,目光中有一種無恥的挑釁意味。但是她一看到紀小佩就笑起來,臉上的表情就像那身衣服一樣燦爛。

  紀小佩和金超都站起來。苗麗帶著濃郁的香水味道走過來,緊挨著紀小佩坐下,沒有一句寒暄,馬上進入了為自己選定的角色,高喉嚨大嗓子地問:「來多少人?幾桌?預備煙沒有?……」

  做辦公室工作就是麻煩,除非沈然,別人還真幹不了。就說招呼人這件事,裡面就有很多藝術。首先你不能大張旗鼓地叫人,那些沒給份子錢的人當時不是尷尬?你得一個一個悄悄問:「能不能去?」有的能去有的不能去,好,記下來,能去多少人,安排什麼車,不去的多少人,把名單交金超,看他用什麼方式回補人情……沈然怕堵車,原本計畫下班前半個小時出發,但是,當時又要出去的人已經開始在大門口聚集,不好招呼人,就拖著。

  夏乃尊現在已經把形勢弄清楚了。他站在辦公樓臺階上,嚴厲而誠懇地勸說年輕人,並且威脅說凡是今天離開單位的將會受到處分。

  師林平的目光迅疾地在夏乃尊和杜一鳴臉上跳來跳去,臉色越來越蒼白。

  杜一鳴已經喪失理智,沖著夏乃尊大叫大嚷:「我是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副主任!我有權利和我的同志們做有利於党和祖國的任何事情!」

  「你在毀滅他們!」夏乃尊的臉脹得通紅,顫抖著的嘴唇卻沒有一絲血色。

  富燁、孫穎以及韓思成、沈然等中層幹部也在做勸解工作。原本就不很堅定

  的幾個女同志先離開了,站到臺階上。手裡持著一面旗子師林平突然把旗子塞到鄭九一手裡,說:「不行,我得撒泡尿。」一溜煙跑回辦公樓去了。鄭九一遲疑了幾分鐘,也決定去撒一泡尿,把旗子轉給另一個人,從杜一鳴身邊走開了。

  但是夏乃尊只分化了一部分人,最後還是有三十多個年輕同志跟上杜一鳴走了。這三十多個人當中有夏昕。

  夏昕追隨杜一鳴與其說出自信仰不如說出自友誼:自從他來到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和杜一鳴交談很多,夏昕不贊同杜一鳴某些極端的思想,但是他佩服這個人思考的勇氣。他認為有義務在這樣的時候和杜一鳴站在一起。夏乃尊注意到了夏昕,也想喝止他,但是最終沒有喊出夏昕的名字。如果夏昕不聽他的,執著跟上杜一鳴走,一聲喝止反倒把這個性格沉穩的人突出來了。目前,讓他隱沒在人群之中,不要引起注意,或許還是一種保護——夏乃尊已經想到了日後將要發生的事情。

  那時候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只有一輛公用桑塔納小汽車,中心領導也是乘班車上下班。夏乃尊眼睜睜看著杜一鳴帶領一群人走了,臉上呈現一種憤怒和悵然若失的表情。沈然謹慎地問還去不去和平門,夏乃尊賭氣地一揮手,說:「去!」

  夏乃尊怒氣衝衝打開桑塔納車門,鑽了進去。司機姚冰大氣沒敢出就把車開動了,本來他應當問一問有沒有其它領導要坐這個車的。桑塔納消失在遠方的車流中。富燁和孫穎上了吳凱開的麵包車。

  吳運韜從辦公樓出來的時候,要去和平門的人基本上都到齊了,沈然迎過去,說:「老吳,夏主任前面走了,坐麵包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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