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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杜一鳴想動搖的是千百年沒有被動搖的東西,這極為可笑。在吳運韜看來,杜一鳴純粹是在進行政治投機,是想在社會混亂中攫取政治好處。再者,你先把個人的事情弄好,個人的事情都弄不好,就來想弄國家的事情,國家能不能放心?

  他已經聽說,杜一鳴的妻子從東北來到北京以後還沒有找到工作,高中畢業的兒子沒考上大學,在大紅門服裝批發商場給溫州商販打工,前些日子莫名其妙地被一群人毆打了一頓,住了半個多月醫院。

  夏乃尊曾經向杜一鳴提起讓他的兒子到庫房工作,「收入會高一些。」

  杜一鳴拒絕了,誠懇地對夏乃尊說:「這樣不好,你和我在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不好工作。」

  當時夏乃尊還有點兒生氣,認為這個人不食人間煙火。但是不久以後,有人向Z部黨組舉報夏乃尊安排遠親的女兒做電話員,正好掛上黨的領導幹部「利用權力為親屬謀求好處」這一條,廖濟舟讓他解決一下,他才想到杜一鳴在大事上清楚,比他清楚。

  吳運韜認為杜一鳴在作秀。不知道為什麼——人常常有這樣的情形,就連自己也弄不清某種思想、某種願望是從哪裡來的——吳運韜他一直認為杜一鳴覬覦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一把手的位置。

  吳運韜對杜一鳴的警覺和反感全部因此而起。

  夏乃尊犯了一個錯誤:他沒有阻擋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追隨杜一鳴。

  中國文化大學鼓蕩著一種不安寧的思潮,學生們在大禮堂肆無忌憚地就一些敏感問題發表見解,一些激進的教師也攙雜在學生中間,杜一鳴就是這些教師當中的一員——嚴格說起來,他是某位教師的朋友,他是因為熱衷這些東西才同他們走到一起的。

  中國文化大學發生的事情引起了有關部門注意,但是,還沒有被嚴令禁止,因此,事情在進一步發展。

  這時候,作為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主任的夏乃尊沒有全力阻止杜一鳴,實際上已經犯了一個錯誤,他還犯了另一個錯誤:研究選題的會議上,在正式進入議題之前,大家說了一下社會上正在發生的事情。杜一鳴亢奮地說到其他院校的情況。本來可以把這種談論作為笑談輕輕帶過去,沒想到夏乃尊不知道動了哪根神經,毫無必要地說他理解這些年輕人。他還說一九七六年的時候,他也是那些寫詩的作者之一。他說有一首詩後來被收進了公開出版的《天安門詩抄》。

  坐在夏乃尊對面的吳運韜滿臉含著笑意,好像極為佩服多年前那個寫詩的人。

  吳運韜和李天佐聊天的時候,神情凝重地複述了夏乃尊的話,特別指出:「老夏這話不謹慎。」

  當時,無論社會上還是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社內,都無法預料事情會向哪個方向發展。李天佐只用形體動作表示了對吳運韜的話的贊同,什麼也沒說,很快就告辭了。

  望著李天佐的背影,吳運韜微微地笑著。

  吳運韜和李天佐沒有很深的交往,他不認為李天佐是正派人,極而言之,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基本上沒有人認為李天佐是正派人。所有人都避著這個毒蛇一樣的人物,怕不小心踩了他。

  吳運韜知道,夏乃尊是踩過李天佐一腳的。

  一年前,孫穎在暗處把全部線索瞭解清楚之後,夏乃尊曾經主持調查李天佐偷蓋印章、偽造印製單的問題。這件事有可能涉及和書商勾結的非法出版活動。雖然事情最後不了了之,但是當事人李天佐永遠不會忘記他度過的五十七個艱難日子——他惶惑不安,有一種天塌地陷的感覺,他甚至做好了坐牢和魚死網破的兩手準備。他曾經數次設想用怎樣的方式將夏乃尊幹掉,包括在夏乃尊茶杯裡放毒鼠強或在辦公桌下面埋設鈷60放射源……李天佐沒有多大的想像力,這些方式都是最近幾年官場爭鬥或人事糾葛中有人曾經用過的方式。當事情「陰天間晴天」的時候,這個一百八十斤體重的人只剩了一百五十斤。

  剛從K省調到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不久的吳運韜看出,李天佐結下了對夏乃尊深刻的仇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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